第286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1      字数:3349
  鞑靼牙帐中,颉利发查干巴日,向可汗乌兰楚伦禀报说:“可汗,探马来报,茜香国林帝的车驾,已经向牙帐出发了。”
  “什么?离祭敖包会还有好几天,她难道还想借宿在我的营地不成?”
  只要一想起,茜香国那突突冒烟、快如猎豹的炮车,乌兰楚伦就一阵头皮发麻,扶着额头问:“她们带来多少人马和火炮?”
  查干巴日道:“可汗,她们没有带辎重,驾的是牦牛拖的勒勒车,还拉了三百俘虏,只比老太太走路快一点儿。
  沿途向归附我们的小部落首领,送去厚礼,说她是应邀来参加诺敏公主的婚礼,并且要送还俘虏。
  而且林帝每到一个部落,都要选一位当地德高望重的妇女,与她手下的北戎人,一道组建塞上女人社。一面游说妇女们联络起来,有什么解不了的事,一起想办法。一面游说孩子们到他们的塞上学塾中识文断字,北戎文汉文、骑射耕种狩猎什么都教的。”
  “她四处宣说是受邀而来,并且要送归俘虏,那我再动手杀她,就会失信于人,这女人可真狡猾。”
  乌兰楚伦越听越心烦,挠着胡须,皱眉道:“塞上女人社,就是专管给女人接生的?”
  牙帐中的其他官员也是匪夷所思,他们就不明白了,茜香国的女人这是要干嘛?
  查干巴日解释道:“茜香国创立的女人社,不但会管女人接生,给看病送药,还管男人打老婆、大人打孩子的事。什么抢亲的、逼嫁的都管。
  甚至谁家丢了牛羊,怀疑被邻居偷了也管,谁家多霸占了草场,圈禁水源也管。还保管断得是非明白,个个心服口服,家人邻里和好如初。
  据说牧民间还流传着‘茜香龙旗所在地,必有公平与正义’这样的话。妇人们都称赞林帝,是海上来的神女达格尼。”
  乌兰楚伦“嘶”了一声,顿感头大,他从未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连句指摘的话都说不出来,让鞑靼兵奋起攻打女儿军,都拿不出像样的理由。
  除了不断被蚕食的领地,他治下的百姓都得到了茜香国的好处。要说抢掠财宝吧,人家主动送医送食,谁干得出恩将仇报的事呢?要说抢女人吧,事实上他们的好男儿,才是被抢的一方。
  数百年间,中原对草原的羁縻怀柔政策,无非就是联姻、册封、榷场、互市这几招。甚至除了什么之乎者也的圣贤书籍,有关冶铁炼钢、百工技艺的书,都不肯流入草原。
  可是茜香国的怀柔政策,不计成本不望回报,甚至渗透到了草原上每个毡帐中,她林帝是鲜活的神女达格尼。假以时日,还有人认他这个鞑靼可汗么?
  乌兰楚伦大力揉搓着红黑的面庞,叹了又叹,这仗他们打不下去,只能和谈了。
  他瞥了女婿一眼,淡淡道:“瓦西里,既然消息都散布出去了,你与诺敏的婚礼,还是五月十五祭敖包会上举行吧。”
  “是!”瓦西里心头一震,不由感谢起将他打得落花流水的林帝。
  然而作为成亲的另一方,诺敏公主就痛苦极了,伏在床上哭了好久。宝玉虽被她辖制了数日,也深知这女孩儿并非残暴无仁的女魔头,她也渴望得到无拘无束的自由与忠贞不二的情郎。
  可是,她身为鞑靼可汗最貌美的女儿,就天然肩负着为部落,拉拢盟友扩张势力的使命。
  到最后,那个满身狐臭的男人,还不是得嫁,她并没有选择权。
  祭敖包会就在明日,瓦西里惬意地喝着酒,酒香侵染透了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子,令他不由畅享起美好销魂的新婚之夜,想到让他一见酥了筋骨的诺敏公主,浑身火炭一样。
  他仗着几分醉意,以未婚夫的身份闯进了诺敏的翰儿朵帐中。
  “混蛋,谁许你进来了!”诺敏惊觉瓦西里来意不善,从床上跳起,抄起一把珐琅银壶砸向他。
  瓦西里轻巧避过,笑眯眯地张开手臂,“诺敏,我的女人,还不快迎接夫君!”他醉醺醺地将诺敏扑倒,搂着求欢。
  “啊!”诺敏尖叫着大力推拒着他,又被他拉扯回来,摔到床上。
  宝玉心头一惊,带着帐中的侍女一齐过来劝阻,瓦西里一面解着革带,一面涎皮赖脸地说:“可汗亲口允诺了我们的婚事,我们做什么都天经地义,你们不想出去的话,那就一起来玩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退避三舍,同情地睇了公主一眼,捂着脸逃出去了。
  面对瓦西里的粗暴手段,诺敏咒骂不休,那扑面而来腥酸的狐臭气味,直冲天灵盖,让她大犯恶心,床笫之间再如何豪放不羁的女人,都忍受不了。
  她嫌弃恶心的目光,频频作呕的姿态,刺激了瓦西里的神经,他猛地挥掌扇了女人一巴掌。
  妩媚的脸蛋上,登时有了一道红艳的浮肿。
  “你敢打我!”
  他的耳光,同样也激怒了悲愤的诺敏,她照脸啐了他一口,掴了他一巴掌。
  “贱人!”瓦西里恼羞成怒,眼中戾气丛生,两手掐住诺敏的脖颈,紧拢的手指青筋暴突起来。
  诺敏几乎要被他掐死,两手无力地扳在那双桎·梏她喉咙的铁腕上,双眼翻白,泪珠汪汪地往下淌。
  见到女人脸上的不愤,终于被恐惧所取代,瓦西里才松开手,狞笑着撕裂她的衣裙……
  正当诺敏绝望地闭上眼,准备将自己献祭给魔鬼,只听“咯噔”一声响动,压在胸前的重物倏忽间消失了。
  睁开泪眼,诺敏在床榻之下,看到一脸漠然的宝玉,和他手下已经成为尸体的瓦西里。
  “额尔敦哈斯,你拧断了他的脖子!”诺敏捂着嘴,压抑的声音都在颤抖。
  宝玉撇下了手里的瓦西里,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意:“公主,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诺敏搂住他的肩膀,嘤嘤哭泣起来,“额尔敦哈斯,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你比他们所有人都爱我。”
  宝玉阖上眼,任凭女人的眼泪落在自己胸怀,他本该趁势说些哄人的话,让她死心塌地跟自己逃出去,破坏鞑靼部与哥萨克人的联盟。
  但他没有,待诺敏稍稍平静下来,为她擦干了眼泪。
  “公主,很抱歉,我杀他并不是出于嫉恨与愤怒,而是仅仅不能容忍男人欺负女人。”宝玉平静的话语,透着无情的冷意。
  诺敏茫然凝眉,“你一个奴隶,为我杀了驸马,等待你的是哥萨克人的愤怒,你甚至会被千刀万剐,你还说你不爱我?”
  宝玉只道:“公主若想证明谁爱你,只需向从前的情郎写求救信,如果谁在婚礼上抢婚,并抢赢了,你就嫁给谁。”
  草原人善战好战,遵循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抢亲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诺敏心乱如麻,来不及分辨爱与不爱的事,看向地上瓦西里的尸体犹豫不决,“那他要怎么办?”
  宝玉瞥了尸体一眼,趁血还没有流污衣裳之前,将他外衣扒了下来。“掩埋在帐下,劳烦公主对外宣说,驸马今夜卧在你帐中,明天我会装扮成他的样子,与您举行婚礼。”
  “可是,你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诺敏觉得根本糊弄不过去。
  “公主,他的胡子遮住了大半的脸,再加上一顶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罢了。其军服制式也与其他哥萨克人不同。只要我以驸马的身份,站在公主身边,不让熟悉他的人靠近,也足以掩人耳目了。”
  说话间,宝玉已经拔出瓦西里的匕首,将他黄棕色的大胡子,给连皮一起剥了下来。
  之后的事,诺敏全凭宝玉一人安排筹划。为了他好行事,还索要了钥匙,为他解开了铁链。
  午夜之时,瓦西里的尸体就被宝玉深埋在了帐下。
  翌日一早,侍女捧来了餐食和婚服。
  众人见瓦西里就躺在公主身侧,也没人敢多瞧,听从吩咐,留下东西就离开了。
  早餐是牛舌焙子、羊杂碎汤、奶酪饽饽和油果子。
  诺敏无心饮食,在宝玉的劝哄下,才勉强吃了一点,换上了华丽繁复的婚服。
  层叠的裙袍也罢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厚重的金质额箍。
  上面镶嵌了红珊瑚与绿松石,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图案,脑后垂挂了由珍珠与宝石串成的长帘,重如泰山压顶。
  瓦西里的婚服是一套簇新的军装,藏蓝色及膝的切尔克斯克外衣外,配有布尔卡羊皮薄斗篷,恰好可以藏住宝玉过于白细的手。
  硬挺的外衣还佩有红色领章、肩章和金色花结,腿上穿的是马裤,配了不带马刺的马靴。
  作为军服配饰使用的刺刀、匕首及两把恰西克军刀也一并送了过来。
  宝玉试了刀刃,很是锋利,满意地挂在了腰间。
  祭敖包会是草原人的传统,用宰杀牲口来报答天地神明,再将牲口的血肉涂抹在敖包上,点起篝火,撒酒祭奠。以祈求上苍保佑,赐予幸福。
  敖包在草原上不仅是作为道路和牧场的界标使用,也承载了草原人对天神、祖先、英雄的敬意,敖包之中也装有不少玉石、玛瑙、青铜器,是奉献给天、地、神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