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1      字数:3315
  这话不过羞恼伴着娇嗔,其实是鼓励和赞许,可落入英吉耳中,却分外刺心,想到她的病,俊脸刷的一下由红转白。
  他暗骂自己无耻,干的欺主瞒妻的事,身心无法自缚,活成了五蕴织盛的奴隶。
  这个当下柳五儿得以缓了口气,捂着砰砰直撞的心房,等了许久不见他动静,勾头一看,英吉已经坐起身来,穿好了衣裳。
  不由蹙眉道:“你怎么了?这就要走了吗?”
  “嗯,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英吉穿上鞋,推开门出去了。
  柳五儿披着长发,就这样被晾在床上,意犹未尽心生不满,见那门关上了,忍不住将枕头砸了过去,嘴里嘟囔着:“作这半截子有头无尾没良心的事!明儿再想我伺候你,可不能够了。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
  英吉满心苦闷,揉搓着脸面,行走在卫所附近的城巷中,前方笑语盈耳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塞上学塾,里面的孩子他大多认得。
  宁娜坐在石墩上,歪头托腮问坤德:“你怎么天天一副皱眉耸眼、闷闷不乐的样子?是骑马不好玩,还是博克不好玩?”
  鲁明笑着跑来:“荷姐儿没跟我们来草原,他寂寞了呗!”
  坤德霍然起身,张牙舞爪道:“干荷姐儿什么事,她不来,我还乐得耳根清净呢。”
  “咦,谁不知道你和荷姐儿是对冤家。”鲁明嬉皮笑脸地说,“你是气荷姐,怨荷姐,不见荷姐想荷姐。”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你!”坤德咬牙挥拳,恐吓着满嘴胡沁的鲁明。
  “那你郁闷什么?”鲁明一边躲拳,一边笑问。
  “我见到我义父了……”
  鲁明根本不信,满心质疑:“怎么可能?你义父不是为国捐躯了,你难道见鬼了!”
  过了半晌,坤德叹了口气说:“我真见到他了,他有影子,还是活的……”
  铛铛铛,铎铃的声音响起,孩子们一窝蜂地向课室冲去,对话戛然而止。
  这番笑谈在英吉耳中过了一遍就罢了。
  黛玉听着源狐姬跟踪回来,禀报的消息,默了半晌,忽地笑了起来。
  英吉,竟然是你。
  你也跟着那个无良萨满,装神弄鬼了。说是对自己忠诚不二,却背地里跟禛钰干这种双簧伎俩,将她骗得团团转。
  源狐姬亦是愤愤,“林思政,你也太好性儿了,凭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你。若我是你,这样的狗男人我就不要了。”
  “你也不必为我抱不平了,男人不都是一个德行,谎话连篇,满脑子只有功业名利,男欢女爱。就他这样的,天上地下还是个尖儿呢。我不要他,难道还要你不成?”黛玉横了他一眼,心知他下一句要“毛遂自荐”,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源狐姬也知道这样的激将无效,只是嫉恨禛钰实在狡猾,早早圈住了林帝的心。她看似聪悔又坚韧,一旦陷入情网之中,实则又温柔又大度。
  偏偏他费尽心思,千般讨好,也不曾得到她的情。
  在扶桑国做幕府将军的那些日子,妙玉与他形影不离,朝夕相伴。白天同案而食,共理朝政。夜里翻云覆雨,鱼水相欢。按理说,他大权在握,美人在怀,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午夜梦回,总会忆起苍梧乡的大雪,以及那一双温柔的眼睛。想到佳人难再逢,眼泪就默默流了一夜。
  妙玉假装豁达,见他这样也是有气的,借着孕期脾气失控,将他赶了出来。
  他明知愧对妙玉,还是头也不回地登上了海船。
  林帝说得没错,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谎话连篇,百欲交织。身、心、情、欲可以四分,但总有那么一个人,与众不同,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豁出性命来保护。
  思及此,再想那个英吉,薄命似自己尤甚。
  英吉装扮好,再次以蒙克的身份回来,却愕然发现帐中的林帝换了一个人。
  “她知道你骗了她,这会子让我与你做戏,骗那一个混球呢。”源狐姬弹着指甲,抬眸媚笑。
  吓得英吉冷汗岑岑,正欲退出,又听到身后传来林帝冷厉的声音。
  “若不肯干,这辈子就别来见我了。”
  他一回头,只见到被大力摔下的帘子和一旋而逝的裙摆。
  原本盟军的行程是明日归营,可是连日来的疲惫与伤痛,早被胜利的喜悦所冲淡。禛钰满脑子都是黛玉,马不停蹄,星夜兼程,终于赶在夜幕时分回到了斡难河营地。
  一想到稍后就将与黛玉缠绵交融,禛钰浸在浴桶中的躯体,都激动得颤栗不已。要说什么讨好撩拨的话,用什么新鲜带劲儿的姿势,他都反复酝酿斟酌了几次。
  堪堪洗了一刻钟,他就熬不住了,带着半干不干的水珠子,披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绸袍,奔向了黛玉的帐篷。
  门帘还没放下,里头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
  变脸就在一瞬间,他脚步顿在那里,再也迈不动。
  一片氤氲雾色中,黛玉携了双刀在帐中赤足轻舞,裙袂飘飞,仙姿妖娆。旋身之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跌入了蒙克怀中,鸦鬓轻靠在他胸膛,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而蒙克不躲不避,猿臂一收,将人搂高,大手揉搓间,裙摆越撩越上……
  禛钰呼吸一滞,是他错判了英吉,还是误会了黛玉?他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又看,一双乌黑的眼瞳霍然跌入了愤怒的深渊之中,散发出森冷狠厉的戾光。
  他一个箭步冲进帐中,却听铮然一响,双刀寒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中计了!
  禛钰深深呼吸,环视着帐中的三个人,对着纱帘后泰然品茶的女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意,“表妹……”
  裙装的源狐姬与白袍的英吉,一左一右地架着马刀,双双横眉怒视的脸,比嗔目切齿的修罗还要可怖。
  “表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这样做,只是怕你担心我在战场上受伤,又不忍心让你独自面对强敌。”
  禛钰被这两把冰激喉结的刀刃,弄得浑身紧绷,为了打动黛玉,甚至不惜在情敌面前委屈淌泪,“我错了,不该让表妹受气,你想这样杀了我也好。但我得先在群臣面前下一道圣旨,将皇位传给你之后再死,否则我死了也不安心,做鬼也要缠着你。”
  黛玉好不容易板住的脸,又被他油嘴滑舌一通鬼话,给撬动了,禁不住嗤的一声笑了。
  她也很不想再原谅他,可是他都把江山捧到自己面前来了,想为难他,也找不到理由。
  哼哈二将见主人已然破功,无奈哼了两句,将刀放了下来。
  禛钰缓缓舒了一口气,向左右情敌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黛玉将茶盅脆脆地磕在茶托上,双手环胸道:“禛钰,别跟朕嬉皮笑脸的,朕的气还没消呢,你最好老实一点。”
  只要她开口说话了,那就是离消气不远了。禛钰噗通一声跪下,膝行至纱帘前,伸指去勾她垂在帘下的裙摆,嘻嘻笑道:“我已经很老实了,好妹妹,可怜可怜我嘛。”
  源狐姬与英吉已经没眼看了,这样没脸没皮,低声下气的男人,还是那个挥斥方遒,大杀四方的武英帝么?
  二人没好气地瞪了禛钰一眼,双双走出帐外。
  别说心计智谋皮相德行文武艺了,单说这脸皮厚如大地,真心能跑马,比不上啊,比不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智略有定,周详万虑,什么都掐算好了,我心痴意软,被你哄两句,就一定会原谅你?”
  禛钰先是点头,后来又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表妹想什么时候原谅就什么时候原谅,想不原谅也可以,经此一役,也绝无下次了。”
  黛玉旋身抽回裙摆,斥责声中多了一层委屈,“你拿英吉来捉弄我,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万一我一时糊涂,宠幸了他,你想如何收场?”
  禛钰叹了一口气,老实道:“大概会杀人吧……”
  不得不说,这一遭确实是险棋,他可以预判英吉不会对黛玉动手,但无法知晓黛玉会不会对“蒙克”动心。
  “替身”这两个字像是他一生的诅咒似的,试图置之不理,又总想试炼出什么。
  他看起来游刃有余,算无遗策。实则内心也总是惶恐的,害怕黛玉被人抢走,因为悬在他命运之上的宇宙主宰者,并不认可他们在一起,一旦他们在鸳鸯冢成婚的消息暴露出来,生离死别的谶纬,依旧暗藏在每一个当下。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每一个目睹那场婚礼的北戎人死亡……
  可他们是黛玉的部曲,他身为萨满,也不得不为族群的未来考虑。黛玉一定不希望他们无辜殒命,而为了保全他们又必需有人主动背负死亡千次的命运。
  英吉起势担下了这个重责,让他近距离保护黛玉,已经是自己能让渡的最大极限了。
  方才那两个演的一出戏,已经让他心跳失序,脊背发凉了,若假戏为真,阎王生死簿上,已落了英吉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