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1      字数:3300
  英吉还在纠结柳五儿的事,忙问邢岫烟:“柳五儿怎样了?”
  “你不是不要人家了,还问什么呢?不过又哭了一场,已经服安神药睡了。”邢岫烟怪嗔道,一想到她有谎报军之嫌,有些话也不大好说。
  黛玉沐浴更衣后,伏地听声,恍然有震动之意,忙出帐将千里镜递英吉。
  “哈尔来了……”目似夜枭的英吉,已发现了敌情,“约有三千弓弩手,马蹄上都裹着稻草,行军速度不快,我们只有两刻钟的撤离时间。”
  邢岫烟为黛玉披上斗篷,道:“我听人说斡难河下游有一处火焰隧,里面岔路颇多,白昼借天光可以过人,通向飞云壑。那里易守难攻,足以藏人。只是火焰隧中有石脂水,不能见明火,触之即燃,夜里不能行人。”
  “我倒是有几颗夜明珠,可许久不见日光,都不亮了。”苏清源遗憾地说。
  英吉道:“我能夜视道路,可以带大家过去。”
  黛玉点了点头,忙道:“事不宜迟,大家动作快点,除了随身弓刀,抛下所有辎重,进火焰隧。”
  火焰隧洞口有一人半高,黛玉先让英吉带着孩子们出去。
  英吉牵绳为引,往返了数十趟才将妇孺先送到了飞云壑。
  马蹄声已然迫近,男人们也陆续钻进了火焰隧,苏清源忙催促道:“林思政,我们快走吧。”
  黛玉摇头道:“我要确保每个人安全通过,才会走。”她不能连累部曲遭殃。
  苏清源只得从洞口倒退出来,重新站在黛玉身侧。
  眼见草地人去帐空,黛玉正准备熄灭煤油灯,进入火焰隧中,霍然想起,“柳五儿没来!”
  方才竟忘问了,柳五儿她在哪个毡帐中。再回头已经能依稀看到马队的身影,黛玉来不及占卦,一边掐指心算,一边提灯四下寻找。
  苏清源被她气个半死,“一个叛徒,你担心她做什么!”
  “真相还未查明,她就是我的部曲。”黛玉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哈尔抓走,她其实也很想当面质问他,为何要背叛自己。
  更不希望落入他的圈套中,让北戎一族为她殒命。
  好在黛玉运气不错,很快找到了柳五儿沉睡的帐篷。
  苏清源来不及多想,忙将那麻烦精背在身上,催着黛玉快走。
  黛玉解下披风盖在了柳五儿身上,两人匆匆转进火焰隧中。
  英吉松了一口气,艰难地挪动脚步,带他们向前走。
  第219章
  登爵位展眼黄泉近, 五彩石献祭绛珠草
  火焰隧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苏清源与黛玉只能仰赖英吉的牵引。
  隧道走下来, 不过才半里路,可是英吉在中段分岔路上, 为了给族人引路, 急速往返了四十余次, 相当于在两刻钟内走了十数里路。
  这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
  英吉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脚步沉重, 步子迈得比老奶奶还慢, 夹在中间前进的苏清源, 屡屡撞到他的背,便没好气地抱怨起来。
  “夜枭君,你能不能走快点儿, 别光停下来喘气呀……”
  黛玉忙拍了拍他的肩, 道:“休息一会儿再走吧,你背着柳五儿也累了。”
  “林思政, 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苏清源心头一热, 将背上的柳五儿卸下来,一肚子牢骚话, 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隧道另一头传来几声犬吠, 似有一只小犬奔了进来。
  “是鲁明家养的狗。”英吉抬手把它截住,抱在怀中, 从项圈上挂的荷包中, 拿出一张信笺来看,气喘吁吁地说:“不好……族长说坤德和宁娜两个……不见人影, 并没有与大伙儿一起进飞云壑。”
  空气中弥散着石脂水难闻的气味,一时间,隧道中只剩下彼此交织的焦躁气息。
  黛玉调整了一下呼吸,对他们说:“我们前来的路是单行道,我回去找孩子们,你们在这里边休息,边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才将转身的刹那,苏清源仗着什么都看不见,将她从背后搂住,哽咽道:“你万事伶俐,偏心肠最软!我是怕了你了,我功夫比你好,当然我去找。”
  “你放开她!”英吉妒火中烧,一把攥住了黛玉的手,将苏清源推开,冷声道:“你要找,就快去!”
  “不用你催!”苏清源浑身戾气迸发,一丝寒芒凝在眸中,克制了许久,才一手抱起狗,一手提着鞭子,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英吉,你放开我!”黛玉挣了许久无果,只得开口命令他。
  “属下僭越了。”英吉被她厉声所慑,后退半步单膝跪地,再不敢言。
  好在黛玉也没有执意要出去,只是沿壁坐下来,伸手探了探柳五儿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别碰我!”柳五儿醒来,举臂挥掉了黛玉的手。
  黛玉不以为忤,笑道:“你醒了!还有力气站起来走动吗?”
  “不劳你费心!”柳五儿噌地站起,将黛玉给撞了个趔趄。
  英吉忙将人揽住,蹙眉质问柳五儿道:“你骗走族人背叛陛下,险些酿成大祸,若非陛下大度施救,你早已身首异处,还敢造次?”
  柳五儿嗤笑道:“她施助于我,我就该感恩戴德,做牛做马吗?你为她自毁容颜,抛家弃妇,也没见她舍身相报呢!连个情郎都挣不上,也不过和我似的弃子,哪有脸教训我来!”
  啪的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在隧道中,听得黛玉不禁肩头一抖。
  柳五儿捂着脸,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片浓黑,双唇哆嗦,流下泪来。
  无人窥见,双目通红的英吉,正怒视着柳五儿,咬牙切齿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地杀了你这个叛徒!”
  黛玉寻声偏头,将手抵在英吉身前,道:“她是不是叛徒还有待审查,这里是救命的通道,不是辩嘴的公堂。一切事等出去再说!”
  柳五儿将手拢进袖中,冷笑道:“出不出得去,还两说呢。枯等无趣,不如我讲个笑话给陛下听。”
  听她语气不善,想来也不过是讥讽埋怨的话,黛玉忙劝止道:“外面还有强敌环伺,非要事勿轻言。”
  “虽是笑话,也是要命的事了。”柳五儿丝毫没有要住口的意思,森然一笑:“陛下,英吉他爱慕您,朝思暮想,痴病难医,一腔春情无处宣泄,就娶了我,白雇我做您的替身,我可不就活成了个笑话。”
  “你闭嘴!”英吉恼羞成怒,又惊又怕,忙伸手过去渥她的口。
  黛玉似有所感,闭眼挡在了他面前,英吉的手猛地收束回来。
  他在黑暗中肆意地窥看黛玉的神色,想判断她得知这件事,是羞是怒?是惊是怕?是遗憾还是为难?
  可她一直闭着眼,不动声色,令他益发忐忑,惴惴不安。
  以仰视的姿态恋慕一个人,所思、所想、所行本就纠结复杂,欲想卿知,又不欲卿知。
  “我看他心里难受,替他向陛下表白表白,他还羞臊要杀我,这不就是又可笑又要命的事么?”
  柳五儿满是讥刺的嘲弄声,回荡在隧道中,一边勾唇讽笑,一边泪流满面,眼神恍惚不定。
  她最后一丝笑意淡去,只剩下无声的眼泪和失控的心痛。
  “英吉,长久以来,我都未注意到你的心意,你的忠诚你的牺牲,我都铭记在心,却只能以金银荣誉来报偿。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一直以来都当你是弟弟看待。”黛玉开口时,已带了三分惆怅。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英吉的目光轻柔地落在黛玉脸上,喉结滑下,声音微涩。
  “我愧对柳氏,无颜面对。您可以让塞上女人社判我骗婚,让我坐监劳役,还可以一刀杀了我。但要劝我放弃这段无望的感情,就是神佛相阻,我也做不到。”
  黛玉怔了怔,被他固执倔强的口吻威压着不由退步,低头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哧”的一声微响,空气中有了一豆跳耀的火光。
  对面而立的二人悚然回头,火褶子托在一只纤细的手中,照在柳五儿苍白湿润的脸上,她蹙着双眉,表情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快灭了它,你想死吗!”英吉惊惶喝道,顾不得自己脸上肆意的泪水,已暴露在火光下。
  柳五儿拢着光,摇摇走来,轻声道:“陛下不愿意纳英吉做情郎,他会痛苦一辈子的。我不想看他奉献全部,却一无所有。
  只要您肯让他做您的情郎,我立刻就吹灭它。如若您不答应,那我们就一起化灰化烟吧。”
  “五儿,别做傻事!”英吉疲惫的手足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生怕触怒了这个近乎疯了的女人,颤抖的声音极尽柔缓,“为懦弱的我搭上一条命,不值得。”
  黛玉看清了柳五儿的举动,比起最初的惊愕,眼下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忽的一笑:“那咱们就死在这儿吧。”
  火褶子上的微光飘摇着,隧道中沿壁滑落的石脂水,滴滴答答的声响,衬得此间越发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