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2      字数:3294
  看到她无所畏惧的眼睛,桑杰蓦然垂眸,喉结滑动,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优昙花。”她才刚得知的名字。
  桑杰眉头一皱,显然认为这是一个敷衍的化名,汉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即便是没出家的优婆夷,也该守不妄语戒的。我对你动了心,想与你一道成佛。”
  “我劝你不要想,不然会死得很惨。”黛玉真心相劝,是想起了苏清源最后的惨状。
  桑杰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滇南王的怒吼落入耳中,但他不以为然。
  他在羌塘高原所享受的权力比滇南王大十倍有余,是雪域最大的王,不受任何律法的约束,随心所欲。
  “不想成佛也可以,那就做我的情人,不必守仪轨戒律的约束,只有男女相欢。”桑杰一脸傲然,仿佛对方一定欣然同意似的。
  “我并没有耐心跟死人说话,我劝你最好闭嘴忏悔。”黛玉翻了个白眼,再不想与之废话。
  很快,滇南王的亲卫就冲了进来,晴雯见到黛玉忙扑上来,挡在她身前,对准桑杰的脐轮就射了一枚毫针。
  姑娘说了,不想跟死人废话,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只是未免不必要的麻烦,眼下看着还是没事人一样,不久之后他就会尝到漫长而痛苦的死亡过程。
  晴雯果断搀着黛玉走出戒律堂。手持铁棒的格贵队伍,正要阻拦,却被滇南王的亲卫拿着火铳顶上了脑门。
  铁棒再沉也比不了火铳杀人快。
  滇南王手里的火铳,甚至瞄准了桑杰本人。
  “扎巴桑杰,她不是你能妄动的人。”
  见沐昭宁眸中喷火,声音冷到冰点,桑杰没有料想到以仁德著称的滇南王,会为了一个辩经的信女,动用火铳。
  想到他二人并乘白象而来,那女子又供奉出昂贵的琉璃珠,莫非她其实是滇南王的爱妾?所以才看不上自己。
  自以为想到了事情的关窍所在,桑杰挑了挑眉,发出饶有兴致的笑声。
  眼下自己处于不利形势,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只得让他们把人带走了。在羌塘,他也有自己的火铳队,数日就可调集过来,届时走着瞧。
  他平时并不是一个作威作福的人,可一旦有了想要的,哪怕只是绮梦妄思中隐秘的渴望,也会付诸实践争夺到手,如此才能熄灭烦恼魔呀。
  第二天的辩经是尼师立宗辩。
  与扎巴桑杰手舞足蹈的姿态不同,阿尼觉姆与惜春二人,只是盘膝对坐,并无剑拔弩张的戾气。
  仿佛是两个世外高人在坐而论道。
  阿尼觉姆提出的观点是:“观即是慧,亦是为毗婆舍那。”
  惜春回答:“是。”
  此时的阿尼觉姆与昨夜黛玉所见的那个老媪,又是不同形象。可黛玉也看出来了,她仍旧是西方大光明普照菩萨。
  在华严疏三十六曰:观即是慧。意思是观真理之智慧也。
  阿尼觉姆以惜春的法名为论点,爱惜之意,溢于言表。
  惜春说道:“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①世间离生灭,犹如虚空华。②未得真觉,恒处梦中。③依四念处以发行人之观慧,是为毗婆舍那。一身念处,观身为不净也。二受命处,观受为苦也。三心念处,观心为无常也。四法念处,观法为无我也。此四念处以慧为体,慧之力能使念身受心法所观之处,故名念处,又慧之力能使念住于所观之处,故名念住。④”
  佛经中常用“虚花”比喻一切事物为因缘所生的幻相。就好比患眼病或用眼过劳的人,往往会看到虚空中有许多似花非花的幻影在晃动。
  众生因“无明”而妄动,“尘劳”不断,因此无中生有,执幻象为实在,引发诸多了烦恼。
  对于惜春的过往而言,家族的爵位荣耀便是虚花之物,累世积攒的金银也是臭秽之物,有何好稀罕的呢?
  阿尼觉姆微笑不语,因她没有辩驳一字,便是服输之意。
  林海当即宣布是观慧尼师取得了胜利。
  在场之人都甚为不解,一则是阿尼觉姆给的论点,几乎就是将胜利拱手相让。
  而观慧尼师的回答,也只是表达了四念处观的修行方法而已,并无出彩之处。
  以至于观众席上的扎巴桑杰都急了,忍不住起身问:“阿尼觉姆,你智慧无双,为何不辩不驳?”
  阿尼觉姆双手合十道:“修行四念处观有机会当生证果,本就是佛陀在鹿野苑宣说的重要教法,无可辩驳。观慧尼师修行得果,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黛玉心中大喜,为惜春感到高兴。
  惜春从小慧根颇利,自四年前出家,就勤修习四念处,而不为烦恼所遮,勘破三春,得悟虚花,如今度过了生关死劫,被西方大光明普照菩萨接引,成就道业,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
  自此一辩,滇南汉地僧尼已经胜了两场,西番善男信女若再输一场,西番僧就要灰溜溜回到羌塘去了。
  扎巴桑杰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转身带着侍从回到了大经堂,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羌塘高原是好,可是那里土地贫瘠、人迹罕至,除了大量会说话的牲口,哪里得遇“优昙花”这样又有趣又貌美的女子呢?
  那里远不如滇南繁华富饶,他要将自己的势力不断向中原渗透,自然不肯就此罢手。
  他找来卡巴,恶狠狠地说:“去把滇南王待产的王妃给捉来,我要他家破人亡,无心辩经。”
  第228章
  舍生死慧娘保双婴, 窥毒心晴雯救世子
  “林大人,今日天气极好,优婆塞、优婆夷的辩经, 眼下可以开始了吧!”沐昭宁迫不及待地要下场一试,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回滇南王府, 去看望待产的王妃, 又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只得借口王府护卫及中原守军执勤日久,也需要休息了。
  林海自然点头应允,正要宣说此项时, 西番僧那边却引起了一阵骚乱。
  “大师!大师!你怎么了?”
  “扎巴桑杰晕倒了!”
  “索瓦日巴!快叫索瓦日巴来!”
  众人纷纷翘首望去, 林海皱眉, 看向陈芳洲道:“西番僧那边出什么事了?”
  陈芳洲正要翻译,一个略懂汉语的番僧过来禀事道:“林大人,我们的扎巴桑杰身体不适, 正叫医生过去看诊。还请您宣布将辩经大会延期到明日。”
  黛玉不由与晴雯对视一眼, 难道晴雯的毒针已经起作用了吗?
  晴雯柳眉微蹙,摇了摇头, 在黛玉的掌心写了“三天后”。
  准确的发病时间应该在三天后, 此时不会有症状才对。若不是真的突发其他疾病,那只有一种可能, 扎巴桑杰在装病, 拖延辩经时间,试图扭转颓势。
  林海看了晴雯一眼, 对那个西番僧介绍道:“这位姑娘是中原的太医, 神医王君效的关门弟子,扎巴桑杰的身体健康不是小事, 不如请她一并过去看看。”
  晴雯也想了解下对方有什么猫腻,忙用刚学的西番道:“我不止精通汉医,还修习过贵地医圣编著的《四部医典》,也能用你们所熟悉的艾灸、火灸、拔罐治疗疾病。”
  西番僧流露出不信任的神色,忙摆手道:“我们索瓦日巴的医术高明,熟读《象雄大藏经》,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不需要帮手。而况,我们大师恪守清规,不近女色,怎能让女子看诊?”
  黛玉瞧他掰瞎话的样子,拉着晴雯的手,看向番僧忙乱的景象,唇角的讥笑不由深了。
  索瓦日巴即是医生的意思,《象雄大藏经》不同于佛经,是一部涵盖了天文地理、星相医学、工艺建筑、哲学逻辑等内容的知识总集。
  精通此部书的医生,相当于拿到拉然巴格西学位的高僧一样,在羌塘高原很受百姓尊敬,地位崇高。
  林海思量了片刻,捻须道:“但愿扎巴桑杰早日康复,只是辩经之期不可一延再延,以免堵塞借道,旷日劳师。
  今日就罢了,倘若明日扎巴桑杰仍不能到场,辩经也是会照常进行的。”
  西番僧又争取了一番,见林海不肯松口多饶几日,只得作罢,悻悻离开了。
  黛玉对晴雯道:“改明儿让朗达王子也给你找一部《象雄大藏经》,好好习学习学。”
  她已经在筹划待辩经结束后,带着晴雯去羌塘高原走一遭,不仅要解决中原人进藏所遇到“冷瘴”的问题,还要到那里开释农奴,帮扶妇女,解危济困。
  将那些欺压百姓、愚弄众生的附佛外道给一并消灭掉。
  白得了半天假,沐昭宁原本想回府陪伴妻子,一看指月寺外人头攒动,比肩接踵,根本走不动道,只得作罢。耐着性子将自己关在客舍中诵经阅藏。
  未免再遭觊觎,节外生枝,黛玉与晴雯也留在客舍里静处,让陈芳洲暗中窥察扎巴桑杰的动向。
  秋天的泸沽湖,一望无际的碧水与澄澈的蓝天交相辉映,独有一份清安与宁和,湖畔芦苇随风起舞,像摇曳着的金色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