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作者:
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2 字数:3304
西番僧人与信众,这才回过神来,阖目晃头,稀稀拉拉地念:“唵阿喇巴乍纳帝!”
念经不行,念个短咒还是行的,只是他们声音还没齐整起来。
林海待汉地僧俗二众念完一部经,作好回向后,适时摇响了铜铃,宣布辩经开始。
西番僧众带着满腔懊悔和无奈,闭上了嘴巴。
白玛早被不中用的西番僧众气个半死,为了先发制人,率先提问:“火中生莲华,是耶非耶?”
黛玉答道:“维摩经佛道品有云:示受于五欲,亦复现行禅;令魔心愦乱,不能得其便。火中生莲华,是可谓希有;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
一击未中,白玛挑眉,接着问:“分陀利华为白莲花,其有五性,各自为何?”
黛玉道:“馨香远闻,一茎单花,花果同时,不染淤泥,蜜蜂群聚。此为白莲花五性。”
二击未中,白玛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思量了片刻,问了一个极为偏门的题目:“差摩莲华鲜是何人?”
黛玉略一思忖,白玛以自名“莲花”为傲,接连三问都是与“莲花”相关的题目。
眼见对手没有即刻回答,白玛得意洋洋道:“这就答不上来吗?”
林海摇铃喝道:“对辩不许反问!”
黛玉抬眸道:“差摩莲华鲜出自《经律异相卷·二十三》。佛世时,一比丘尼之名。善显神通。尝于树下静坐,思惟正道,有诸放逸淫。乱之众遥见之,即生恶心,伺其入水洗浴,寻前掣其衣物,持至远处,欲牵犯之。时莲华鲜怆然愍之,脱两眼以示彼,复示五脏,全身化为骨血不净,凶众见之,稽首悔过,各受五戒。”
白玛一时心惊,这样冷僻的故事,她竟然背得一字不差。
还不及胡思乱想,白玛将自己准备的第四个问题,说了出来。
“除盖障菩萨所问经中以莲花比喻菩萨所修十种善法,其一为何?”
话音刚落,黛玉答道:“离诸染污,谓菩萨修行,能以智慧观察诸境,而不生贪爱,虽处五浊生死流中亦无所染,譬如莲花之出污泥而不染。”
见她反应迅疾,回答毫无阻滞,白玛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硬着头皮又问:“卢舍那佛坐于莲华台上,其状如何?”
黛玉阖眸道:“梵网经所记,卢舍那佛坐于莲华台上,周匝千叶之上,复现千尊之释迦,一花有百亿国,一国有一尊释迦,各坐于菩提树下,皆成佛道。”
再度睁开眼来,对着白玛微笑。
分明是毫无恶意的微笑,但在白玛的眼中却写满了无言的讽刺。周遭僧尼信众的赞叹和嘉许的反应,更让她倍感难堪和耻辱,羞愤难当,却又无言以对。
黛玉淡笑道:“你既然如此喜欢莲花,那我也问你关于莲花的题目好了。”
白玛不得不承认,自己松了一口气,自己读经阅藏十几年,最喜欢的就是经本中描写的关于莲花的部分。好像冥冥之中,她就是佛前圣洁无瑕的莲花一样,得到了佛祖的庇佑和爱护。
一定没问题的,只要回答五个问题,再反问对方一个她回答不上的问题,她就赢了。
黛玉玉颊含笑,目光柔美,道:“一题两问。莲花未出水时如何?出水后如何?”
白玛浑身一震,眼睫扑闪,不由地瑟缩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问题?出自哪部经论?她该如何回答?
时光刹那生灭,一点点地向前流逝,白玛一脸茫然,焦心不已。
在众人一片嘘声之下,她腰腿一软,跌坐在地,眼睛蒙上了一层水光。
她想到的只有自己即将一无所有,名誉、富贵、权力、名宅、田地、牛羊、仆从,什么都没有了。
林海展眸四望,扶案而起,朗声道:“对辩论草木居士胜。至此汉地僧尼信女三连胜,此次无遮大会辩经场,胜负已分。西番僧尼当退出指月寺,不得再入滇布道。”
苏丽尔初学汉语不久,虽听不懂黛玉她们在辩什么,可是十分好奇,让白玛回答不上来的答案是什么。
可是晴雯、陈芳洲又不见人影,只好问身边的观慧尼师:“莲花未出水时如何?出水后如何?这个要怎么回答呢?”
观慧尼师道:“阿弥陀佛,草木居士的问题来自禅门公案碧岩录,智门光祚与的僧问答,显示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之义。
僧问智门:“莲花未出水时如何?”智门云:“莲花。”僧云:“出水后如何?”门云:“荷叶。”
此公案中,僧的问的是因果之隐显,就莲花之未出水、已出水来比喻,而问末悟、已悟之两时;智门则以因隐则果显,而答莲花,果显则因隐,而答荷叶。
告诉修行者以因果不二、隐显无碍。即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苏丽尔听完之后,仍是稀里糊涂,赧然笑道:“我就听明白了一句: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善哉,善哉!”观慧双手合十道:“施主记住了关窍所在。”
苏丽尔不由笑了,又问观慧尼师:“这两天怎么每天都少几个人呢?昨天不见了神瑛大师、凯瑟琳,今天连晴姑娘和陈舍人也不见了呢!”
观慧尼师笑道:“聚散是缘,有缘即聚,无缘即散,随缘即可。”
这句话让苏丽尔想起了,从前那些与自己纠葛不清的男人们,果真应了此言。
她在几个枭雄间流转数载,谁能想到自己最终的归属,会从草原的翰儿朵帐,奔向羌塘的王宫呢?
其实晴雯和陈芳洲二人,先去滇南王府将孩子送到他的父母身边,而后踏上了请送“黑熊格贵”的“回京之路”。
沐昭宁根据格贵提供的线索,先派滇南与羌塘毗邻的德钦驻军,入雪域将格贵的家人及爱人解救出来,并予以保护。
晴雯和陈芳洲安排了一个“假格贵”押送进京,悄悄在谷地设伏。
月高风黑之时,果有一伙黑衣人手持火铳,朝着马车中的“假格贵”靶向射击。
陈芳洲与晴雯躲在山洞中,避过一波枪林弹雨,待那些刺客聚拢上前,检查是否干掉了“假格贵”之时,立刻放出烟花,通知山谷两地的德钦伏兵。
德钦伏兵虽然占据了高度优势,但他们使用的是武器,只有弓箭,速度和准头都不及火铳,因此叫刺客侥幸逃走了三个。
晴雯骑在马上扬鞭急追,不能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懊恼地说:“滇南王的火铳亲卫都去守王府了,我们一杆子枪都没有!”
陈芳洲于马上回头道:“武英帝可不许番人持有火铳,那东西瞧着是不列颠产的,显然外夷势力已经渗透到了羌塘,这一仗是不打不行了。”
鞍袋里的烟花,在干燥的空气中摩擦生火,不慎燃起,将晴雯的位置暴露在火光下。
疯狂逃窜的西番僧,赶紧在马上回头抬铳,向晴雯扫射过来。
“小心!”陈芳洲从马背上飞跃而起,挡在了晴雯面前。
他背心正中一弹,滚跌下地来。
眼见他就要被马蹄踩踏,晴雯心头一紧,连忙一手抓缰立马,一手掠过耳垂上的梅花镖,向射击的西番僧激射而去。
三个西番僧倒下两个,还是叫一人给逃了。
“陈舍人!陈舍人!”晴雯飞身下马,轻摇着陈芳洲的身体,急切地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
德钦的守军将擒获的西番僧捆缚起来,提灯过来对晴雯道:“晴太医,事不宜迟,我们先将这些俘虏,押送到滇南王府去审讯,只能把陈舍人抬上马车,边走边救治了。”
晴雯见子弹险些击中陈芳洲的要害,弹壳却穿身而过,没有留在陈芳洲体内,只要清创及时,消毒后好好缝合,慢慢养伤就能好。
她点了点头,指挥他们将陈芳洲平稳抬上马车,打开简易的医药箱,对他的伤口进行清理。
剪开染血的襟袍,看着黑洞洞的创口,晴雯持着剪刀的手紧了紧,挂在车壁的煤油灯,昏黄不清,摇摇晃晃,映着她眼眸里的水光。
清创药的味道有些刺鼻,涂在血肉之中,十分刺激,疼得昏迷中的男人皱眉低吟,汗珠滑下。
晴雯沉心,拿出帕子为他擦汗,却见他干涸的唇角,恍然抖动着,忽然紧张万分喊:“晴姑娘,小心!”
下一瞬,昏迷中的陈芳洲,准确低抓住了晴雯的手腕,猛地睁开眼来。
看到一个模糊的丽影,勉力牵唇笑了笑,紧绷的神经倏然松懈下来,又疲惫睡去,只是握着她手腕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晴雯几次想要挣开,却没能成功,未免他太过用力挣开了伤口,只得由他握着了。轻叹了一口气,牙手并用地将棉纱布条,不松不紧地缠在了他的胸前。
看着车窗外闪烁的群星,晴雯探了探陈芳洲的脉,又抚上他的额试温度,碰到他轻颤的睫毛,便知道人是在装睡了。
不由轻哑地道:“林阁老曾告诉我,那些看似近在咫尺的星星,夜夜流光相皎洁,其实彼此之间遥隔千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