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敌摇着头后退：“……？”
  不躲开等着被烧死吗？
  卡厄斯却下意识把他的沉默和摇头理解为抗拒自己的接触，心中汹涌的火焰愈燃愈烈，连带着周围的冥海水都开始沸腾。
  为什么要离开？
  卡厄斯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每一次轮回。他曾奢望拥有不死之身的万敌能陪伴他一程，哪怕一次轮回也足够，但翁法罗斯是个巨大的玩笑，设定的程序在那里，即便拥有不死之身的万敌也逃不过黄金裔既定的命运，只能一次次死于自己的剑下。
  万敌、万敌、万敌！
  卡厄斯周身的火焰已经完全包裹住了他，万敌突然意识到这位创世神可能比那位疯王还要不可交流，于是撒丫子就开跑，把向他请教武艺的事暂时搁置。
  保命要紧。
  万敌表情坚毅在前面跑，卡厄斯扬起翅膀跌跌撞撞在后面追，在冥海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直观望着的巨兽，刚才亲眼看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创世神一刀斩灭小蓝的壮举，纷纷龟缩在自己巢穴，不敢动弹。
  “你别追我，烧成这样跳海啊！”
  万敌边跑边叫，被巨兽追了这么多年，再加上与死亡赛跑的经验，他练就了精湛的跑步技巧，是以卡厄斯居然一时半会还追不上他。
  卡厄斯那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分为两半，一半叫嚣着占有与毁灭，另一半则咆哮着温柔以待。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行，于是干脆像万敌说的那样，一头扎进冥海里。
  冥海的水位瞬间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万敌立刻躲到自己的庇护所，对外探头探脑。
  “卡厄斯哥哥，你能浮上来吗？”他问。
  也不知道这位长着两个翅膀的创世神会不会游泳，他身上烧得那么厉害，估计也学不会游泳。
  ——要是淹死了怎么办？
  冥海水底慢慢浮上两个气泡，万敌放心了，他跑回刚才的深潭把两具小蓝的尸体肢解，选取了小蓝身上最精华的肉。
  能吃半个月呢。
  他还在受尽摧残的树下捡了一大篮子蓝果果带回庇护所，用冥海的水淘洗一番，自带冰镇效果。
  庇护所外的冥海已经无波无澜，只有在他走过时会向上冒起两个泡泡，昭示他的卡厄斯哥哥还在那里。
  泡了仨小时，还不出来吗？
  “卡厄斯哥哥，需要给你留饭吗？”万敌象征性问了句。
  平常人触碰到冥海水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就连万敌都曾因为过度冰冷的海水而失去生命，创世神居然能在地下待这么久，好强！不愧是创世神。
  “咕噜咕噜。”
  海面又浮上两个气泡，依旧不见金光闪闪的人出现，万敌知道这是不给他留饭的意思，于是转身回了庇护所，打算烘焙今天的晚饭。
  小孩的手艺很不错，他站在庇护所外用珍贵的陪葬金匕切割着海兽的肉。那肉加起来比他整个人还大上好几倍，他却分得得心应手，甚至还根据各个部位的不同烹饪方式改了花刀。
  两小时后，万敌把两人份的肉放在石板上煎，又往嘴里塞了半篮子的果子，才勉强有了饱腹感。
  “上次拿的醒魂木还剩一些，这些肉腌一半吧，”万敌说，“方便保存。”
  他任由石板慢煎着海兽肉，出门到庇护所后面去取醒魂木，没想到创世神居然已经浮出水面，一身金光闪闪依旧惹眼，特别是那头金发。
  万敌不确定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于是躲在了石柱后面，半分钟后，他发现创世神并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只一个人静静坐在冥海台阶下，半个身体都浸没在冰冷的海水里。
  对于平常人来说足以致命的海水，对创世神而言居然能带来片刻的宁静。
  “卡厄斯哥哥，晚上吃甜口煎鱼，来一份吗？”
  卡厄斯转头，眼中一片死寂。
  “但是呢，可能需要你帮一个忙。”
  半小时后，卡厄斯用身体的温度轻而易举点燃醒魂木，为了避免过高的温度直接把木头焚为灰烬，他下半身全部浸没在海水里。
  “感谢！”
  万敌把放着小蓝肉的架子搭在醒魂木上，又取来遗失的盾牌罩住，这才算是完成了熏鱼的准备工作。
  借用创世神的火焰熏鱼，万敌也不觉得大材小用，毕竟食物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只是当小孩开始尝试投喂创世神食物时，却发现他根本没办法进食。
  靠近卡厄斯就能感受到他周身灼人的温度，更别提直接接触他的内里的食物，瞬间化为焦土。小孩亲眼看到触碰他体内金血后变为飞灰的落叶，理智告诉他卡厄斯很危险，不能碰。
  “不用。”
  煎鱼被黄金长矛推回到万敌面前，万敌一人吃了两人份的食物，当天晚上就撑得在丝绸里哼哼唧唧。
  卡厄斯默默把自己沉浸冰冷海水里，祈祷海水能让他的温度降一点，再降一点。
  小孩需要人照顾，他却连触碰都不能。
  相安无事两三天，卡厄斯一天大半时间都泡在海水里，剩下一小半时间则听小孩说话。万敌和从前的朋友相处很短暂，第一次遇到能在冥海待这么久的人，哪怕是创世神，他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分享欲。
  “其实冥海的海兽我都起了名字，小蓝、小红、小绿和小黄都能吃，但小黑不能吃。”万敌向卡厄斯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小妙招，“小黑吃起来硬邦邦，处理不好还会拉肚子。”
  小孩很会做食物，就连果子都选的很甜，居然还会有他处理不好的食材？
  “为什么是小黑？”卡厄斯问。
  此小黑非彼小黑，更不是缇宝老师口中说的小黑，只是冥海深处硬如顽石的黑色潜行海怪。
  “小黑就是小黑啊，小黑又硬又难看还神出鬼没，可吓人了。”
  卡厄斯嗤笑一声：“确实。”
  万敌不理解笑点在哪里，他突然觉得这位创世神的脑回路好像和常人不一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能带着主人远行征战，也能随时随地能把人给掀翻在地，十分不可控。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卡厄斯才会来到冥海吗？
  果然是个危险人物。
  于是万敌选择请教卡厄斯问题，比如墓志铭上的文字。
  卡厄斯问：“我以为小敌你识字。”
  万敌摇头：“没人教我，卡厄斯哥哥也不认字吗？”
  “当然认字。”
  无论是在哀丽秘榭还是树庭，卡厄斯总是成绩最好的那批学生，除了历史因为记忆混乱而经常构史，其余样样精通。
  “不过既然小敌要我教你识字，那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老师？”卡厄斯眸光闪动，依旧没什么表情。
  小孩抱着拓印了文字的牛皮坐到冥海边，表情认真：“卡厄斯老师，请您教我认字。”
  “噗通——”
  卡厄斯又消失在了海面，一大串气泡从下面往上冒，像是下面水烧开了。
  一个月后，创世神终于恢复理智，躯体的超高温逐渐降下去，冥海这片区域的水位也下降了一大半。
  竟然隐隐有干涸的迹象。
  万敌也因为这一片区域食物耗尽，即将前往远方，临走前他鼓起勇气问卡厄斯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卡厄斯却摇头说：
  “我带你走。”
  “什么？”
  小孩被卡厄斯圈在怀里打算起飞，自从高温降下去后他就一直琢磨着抱一抱万敌，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他说：“我带你去冥海最高的地方，据说那里有巨龙的宝藏。”
  那是不知道哪次轮回里，万敌曾与卡厄斯提到过的事。万敌很少提起他在冥海的往事，只唯独冥海的最高处他曾无意提起。
  因为那里有一座小型图书馆。
  万敌已经习惯千奇百怪的思维，于是接受良好，但他还是不习惯跟人肢体接触，更何况他此时和卡厄斯只认识了一个月，根本不怎么熟。
  于是小孩警惕摇头拒绝，卡厄斯却不管不顾把他按在肩膀上，此刻他体内的高温已经降下去，但体表的温度依旧比常人高一些。这温度对于常年待在冥海的小孩来说刚刚好，甚至觉得温暖，但小孩依旧挣扎，被至亲之人抛弃杀害的过往一遍遍重复，他早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卡厄斯却轻而易举压制了小孩的挣扎，一手按着他挣扎的背脊。感受着掌心的柔软，卡厄斯却依旧无悲无喜，甚至声音也很平静。
  “小敌，我需要照顾你。”他说。
  万敌不可置信睁大眼睛，质问：“你照顾我？”
  瞎说什么？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卡厄斯表情扭曲一瞬。
  “那你也可以照顾我。”
  疯子。
  但看着卡厄斯有些呆滞的脸和空洞的眼神，万敌最终于心不忍。
  “傻子。”
  第16章
  15
  “那里有图书馆，我再给你找本字典，”卡厄斯还在劝，“要是学不会骂人，你还能用字典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