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回去吧。”
  卡厄斯静静看着他，没问小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没看小黑曾经待过的地方，只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万敌忐忑不安，一边复盘刚才的表情和对话，一边庆幸小黑有了自主意识知道躲避危险。小黑看上去就傻傻的，居然还会躲起来，是不是说明他脑子好一些了？
  ——那他以后一定能好好的吧？
  然而，在两人看不见的岁月裂隙里，黑厄已经被火焰和记忆灼烧得痛苦不堪。
  他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再发不出一个字，因为刚才在万敌面前撑着说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昔涟……
  为什么？
  “卡厄斯兰那，岁月会公平对待每一个人，你既然拥有了穿梭时光的权利，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痛苦。他们也一样，一个失去所有记忆，一个人只能困在冥海和悬锋城。塔兰顿的天平从不倾斜，一如你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少女吟唱着恋诗，温柔的声音从遥远的时空传来，那时的卡厄斯兰那把自己放在了天平上，如同现在一般，从未改变。
  “所以睡吧，哀丽秘榭的卡厄斯兰那，睡醒后一切都会变好，你也会回到自己一开始就决定好的道路上。”
  “金黄的麦子飘飘摇摇～你我的理想泛起波浪～你问，金发的旅人来自何方？”
  “来自你遥远的梦乡～”
  妖精轻哼着歌谣，黑厄缓缓闭上了双眼，陷入沉眠。
  ……
  万敌和卡厄斯回到住所后没人再提起刚才的事，一个是因为心虚，一个则是因为习惯了回避和麻木，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之后的几天万敌收拾家具和生活用品，顺便在卡厄斯出门狩猎时抽空找小黑，没想到小黑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奈他只好放弃。
  小怪物没了，小黑也没了，看来这俩真是同一个。
  生活再次归于平静，卡厄斯在一个微风吹过的日子，带万敌到了这块浮岛的最高处。
  “那是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卡厄斯指着山顶的建筑，“那里面的书你都得读一遍。”
  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曾数次被焚毁，现在更是直接出现在了冥海，刚好用来做王储的文化启蒙。
  迈德漠斯身为王储，不能只做无畏向前的莽夫，既然卡厄斯选择了带孩子，就会负责到底，只是“好学生”成了“好学生”的老师，也不知道那刻夏老师会作何感想。
  “哥、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万敌磕磕巴巴复述这个满足，“好复杂的名字。”
  卡厄斯静静看着这座图书馆，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你之后会很熟悉。”
  万敌扬起小脸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将在这识字。”
  万敌开心得不行。
  “你要教我吗，卡厄斯哥哥？”
  “对。”
  卡厄斯想起曾经在火海中瓦解的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出神。迈德漠斯的脸和身姿似乎浮现在眼前，那样酣畅的战斗，那样引人注目的身躯和脸庞……
  还有他们的来世图书馆之约。
  卡厄斯在轮回中无数次到过万敌的图书馆，最终还是选择了焚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或许就像风堇说的那样，他的自我已经被轮回损耗殆尽，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苗支撑到现在。
  已经麻木。
  突然，小万敌伸手扯了扯卡厄斯的翅膀。
  “卡厄斯老师，你怎么了？”
  无数次轮回里久远的回忆透过卡厄斯的金眸望向万敌，卡厄斯沉默良久，说：
  “再叫一声老师，迈德。”
  ……
  “咳咳。”
  虚空传来少女的轻咳，她似乎被什么呛了一下。
  第18章
  17
  卡厄斯是个好老师。
  他应该在某个地方经历过系统的学习，现在教起学生很熟练，就像书中说的那样——因材施教、引人入胜。
  当然，卡厄斯老师有的时候也很严厉，比如小敌同学又因为惯性写错了书本和墓志铭的语法，卡厄斯老师会一一纠正。
  他不会体罚，只是记录，但对于小敌同学来说已经很痛苦了。
  “今天你一共犯了三个语法错误，从开始学习到现在，一共四十二个。”卡厄斯老师总结。
  小敌同学脸爆红，他情愿卡厄斯老师提着小鞭子给自己来上两下，也不愿意他把精力花费在记录这种事上。
  “卡厄斯老师对不起，”小敌低着头说，“以后不会再犯了。”
  他看上去真的很委屈，卡厄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严厉，可他都没有发挥那刻夏老师一星半点的攻击性，已经算得上是柔性劝导了。
  ……小时候的万敌这么脆弱吗？
  于是卡厄斯老师越来越纵容，小敌同学越来越心虚，两人陷入了无尽的死循环，直到小敌同学终于完成了文字学习部分。
  创世神是很好的老师，从文学教到武术，甚至连美术音乐也都有涉猎。当然，卡厄斯只限于向万敌介绍美术和音乐两个领域的著作和学派，因为他本人审美很让人一言难尽。
  就比如那天，万敌说卡厄斯不穿衣服影响不好，卡厄斯就趁着万敌睡着了到宫殿给自己选衣服，甚至还潜入冥海深处加固了衣服的抗烧能力。
  什么衣服？
  屎黄色上衣和深绿色裤子。
  万敌那天一早起来差点没吓得晕厥，好说歹说劝卡厄斯放弃这身衣裳，无果，只好陪葬品里挑了好几条勉强看得过去的斗篷让卡厄斯披上。
  ——太辣眼睛了。
  这就是创世神的审美吗？如果真让他创世，万敌根本不敢想那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
  这日万敌在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学到肚子空空，打算回到住所做晚饭，没想到刚离开图书馆，就看到卡厄斯站在台阶下。
  在他面前，巴掌大小的小怪物拖着一大头海兽，海兽足足有半个万敌那么大，又软又滑的触须还在不断扭动，却被小怪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是他带回来的食物吗？”
  万敌强装镇定走过去，他知道小怪物和小黑是同一个人，但卡厄斯好像不知道。
  “对。”
  这一大只海兽足够两人吃好几天，万敌夸赞了小怪物，卡厄斯却觉得不对劲。
  “如果你不愿意它打扰我们的生活，我可以把它送走。”
  万敌想知道小黑的下落，所以摇头，“它并没有打扰到我，而且我已经习惯它的存在，就像我习惯你的陪伴一样，卡厄斯老师。”
  甜如蜜饼的小孩让卡厄斯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于是他勉强接受了看着就烦小怪物，没有再继续提送走的事。
  小孩还小，卡厄斯主动把海兽提到到河边肢解，万敌则回厨房做准备工作，还不忘把小怪物搂在怀里。
  厨房里，万敌一边放水一边询问小怪物：
  “小黑，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只是之前还能勉强吐出一两个字的小怪物，现在却一脸懵懂地看向万敌，似乎在思考眼前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唧。”
  它发出了一个简短且毫无意义的音节，以此表示自己在听。
  “你怎么了？”万敌皱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唧。”
  小怪物绕着万敌转圈圈，像是个痴傻的小孩子看到喜爱的玩具，已经完全丧失了认知功能。
  万敌想起自己在图书馆看到的一本书，心情沉重。
  “小黑，你累了吗？”
  小怪物又绕着它跳了一圈。
  “唧。”
  小黑之前就不想触碰别人，或者说小黑一直抗拒着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现在变成小怪物，心智也倒退回了最初，不再像之前那样浑身竖起尖刺。
  万敌捂着自己胸口，不知道为什么那里沉甸甸的，比每次沉入冥海深处溺亡还要难受许多。
  “煎、煮还是烤？”
  卡厄斯处理完海兽回来，靠在门口询问。
  “都做。”万敌即答。
  厨子全能，厨子都能做。
  香煎触角、海兽汤和炭烤海兽肉新鲜出炉，万敌给小怪物单独分了一份，卡厄斯轻轻浅浅扫小怪物一眼，没想到小怪物直接炸毛，冲他龇牙咧嘴甚至想要冲上去化身高速旋转螺旋小炮。
  “唧！”
  万敌连忙把小怪物捞回来，解释：“卡厄斯老师，它不是有意的。”
  “别慌，我又不会分了他。”卡厄斯说。
  金发金眸的创世神依旧神圣不可侵犯，只是万敌还太矮，看不到他眼底那一抹狠厉和占有欲。
  于是小怪物就这样顺理成章留在了两人身边，一年又一年，直到小敌同学从卡厄斯的小腿长高到大腿，成了个营养均衡的健康少年。
  这段时间里小怪物和卡厄斯相遇必得起争端，万敌只能在其中调节，几次三番下来苦不堪言。无奈之下，他只好单独找到卡厄斯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