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道歉吗？
  他的意思是，他不是因为菩萨的原因才送他“霁月”剑吗？
  那他是为什么要送他剑？
  何不渔崩溃了。
  大圣啊，你搞什么。
  他刚刚不过是在强装镇定，如果大圣再晚一会走，他估计都要晕厥了。
  这下他觉得不仅是他的取向快要朝不保夕，就连他的心都开始动荡不安了。
  因为这么一遭，何不渔整整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他才顶着快把整张脸遮住的黑眼圈来到院子里。
  小道士正在晨练，刚打完拳的他鼻尖上都是汗，一看到何不渔便揶揄道：“师弟啊，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
  何不渔感觉自己肉，体还活着，灵魂却早已风消雾散，蔫蔫的回应：“吾命休矣啊……！”
  小道士惊呼：“难道你那位‘朋友’又出现什么问题了？”
  两人刚聊几句，远处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八施主？”
  唐僧起得也早，碰巧遇见了。
  何不渔打起精神同唐僧笑道：“圣僧起得真早，没想到你们也到这黄花观来了。”
  唐僧道：“阿弥陀佛，看来小八施主同我们佛门有缘。”
  小道士鸡贼的眼神在唐僧身上转了转，用口型悄悄问何不渔：是他送你的剑？
  何不渔连忙暗中踹他一脚，同样做口型：你别瞎说！
  也是，小道士看唐僧这仙风道骨的高僧模样，也不像是会送人佩剑的。
  然而没过一会，大圣也到了。
  天还未亮时他便已经暗中将整个黄花观探了一遍。
  小道士简直觉得何不渔这个人的心思不要太好猜了，方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自从大圣来了，整个人就如同变成乌龟一般，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壳子里。
  他甚至不用再问何不渔，就看出来大圣便是那送剑之人。
  小道士不愧是个聪明至极的道士，只见他故意拔高声音，突然朝着何不渔道：“哎呀，小八师弟，你腰怎么了？”
  昨晚不小心在灶台上磕那一下，也是磕的严重，教何不渔走路都有些不自在。
  何不渔觉得莫名其妙，这道士语气怎么突然那么古怪：“……不小心撞的。”
  “啧啧啧，真不小心。”
  “你这样，师兄会心疼的。”小道士伸手想往何不渔腰上扶，后者赶忙躲开。
  何不渔：“……”
  ……有病？
  眼看何不渔不配合，小道士忍不住上点猛料，“师弟啊，你这几日病得那么严重，我给你熬的药都喝完了吗？”
  何不渔懵了：“你在说什……”
  “好了好了，知道你都乖乖喝完了。”
  “你得好好养伤啊，不然我们还怎么一块练剑呢？”
  “我上次教你的那套情意绵绵剑你可学会了？” ？
  何不渔：“……”
  我不管你是谁，快从小道士身上下来！
  大圣没说话的时候比他说话时还更有压迫感，他站在唐僧身旁，清早的光线太刺眼，照得他神情晦暗不明。
  何不渔听到唐僧笑呵呵道：“这位是小八施主的师兄吗？看来你们师兄弟的感情颇好啊！”
  下一刻，何不渔突然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咽喉一般的感觉。
  他突然有点冷，但找不到原因。
  还不等小道士接着说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出来，以他凡夫俗子的修为，只能看见一根突然暴涨十倍的金色棍子突然就来到他面前，还将他衣领挑住，直接把他整个人甩到了后苑门口。
  这前前后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小道士：“……？”
  唐僧见状马上道：“这位道长不过肉身凡胎，悟空你如此蛮横，伤到人怎么办？”
  他这位大徒弟平日里吓唬一下几个师弟就罢了，但这次欺负的是个手扶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便想好好训斥自己又在欺负人的大徒弟，
  但他却听到他从来狂得没边的大徒弟懒声道：“人妖殊途。”
  将小道士丢远点以后的大圣声音都没那么低沉了，仿佛他刚刚的不和善全是一种错觉。
  明明是朝着唐僧说话，他的眼睛却只看着何不渔，道：“师傅，我不过是在降妖。”
  “有的妖精离人太近了，不该警告一下么？”
  何不渔吞了口唾沫，无意识想往后退一退。
  他总感觉大圣这是在点他，但又好像并不是因为想杀他。
  按理说，如果是他以前听到大圣这么说话，一定会觉得对方这是以为自己在害人，要把自己这只妖怪原地打死。
  但他现在听到，心跳竟不由自主的加快。
  他莫名产生了一种，大圣这是在吃味的感觉。
  第20章
  黄花观也是有自己的膳堂的，来往香客如果饿了，有的便会选择在观内用饭。
  中午唐僧他们便和众多香客还有弟子们一同在饭厅里用斋。
  何不渔替唐僧几人端了饭菜过来，他们的饭菜都是他专门负责，他也真的很怕一个没盯住，唐僧就被蜈蚣精药倒了。
  唐僧双掌合十，感激道：“多谢小八施主，你也坐下同我们一同用饭罢？”
  猪八戒吃得头也不抬，吭哧吭哧的道：“小八兄弟啊，这点吃的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还是再端些好的吃食过来罢！”
  何不渔叹了声气，转身又去端了一盘馒头和两碟素菜过来。
  大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懒懒散散，冷若冰霜的看着何不渔。
  何不渔放下吃的，一抬眼，对上大圣的视线，早上还未完全消散的心虚感又突然涌上心头。
  他顿了顿，双手小心的扶在桌沿，问道：“我坐这里没关系么？”
  他也不敢站大圣旁边，只是站在唐僧那侧。
  猪八戒看他这么客气，大手一挥，“就坐这呗！有甚么关系！”
  满座都以为何不渔只是随口在问。
  只有大圣知道，何不渔这是在问自己。
  大圣挑眉，却不言语。
  唐僧看何不渔尴尬，责怪的看了一眼自己面色不善的大徒弟，道：“小八施主就坐贫僧旁边罢。”
  何不渔刚想坐下，无意间抬头一看，却看到远处独自一个人坐的小道士正朝他挥着手。
  小道士也没什么朋友，他在黄花观里不算什么要紧的人物，一直都是独来独往。
  小道士还在孜孜不倦的喊道：“愣着作甚么，你要是没地方坐就上我这儿来啊！”
  何不渔见这边还有空的位置，也不忍心小道士一个人坐。
  于是他鼓起勇气问道：“我再叫一个人过来可以吗？”
  这次大圣开口了。
  大圣语气毫无波澜：“叫你的姘头？”
  何不渔：……
  他突然就觉得早上小道士真是欠得慌，没事搞那么疯癫的一出干什么！
  害得他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何不渔想解释，却觉得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情，越解释不是越描越黑？
  他只能道：“大圣说笑了，我没有什么姘头……”
  说完，何不渔觉得听大圣这语气，对方可能并不想自己坐在这桌。
  他想了想，收起桌上已经被猪八戒吃完的两个碟子，打算去小道士那桌。
  哐当一声，大圣坐的长条木凳霎时同地面擦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只见那具岿然的身体往旁边一侧，本来在凳子上支着的腿放了下来，漠然道：“坐这。”
  明明唐僧旁边也是空着的，大圣却让何不渔坐他旁边。
  何不渔也不知道大圣此举何意，但他心里跳得就像打雷，都怕隔得太近，雷声会打到大圣耳里。
  何不渔诚惶诚恐的坐了下来，但始终小心保持着一尺的距离，生怕连自己的衣角都会碍到大圣眼睛。
  他的身形十分消瘦，穿着件有些朴素的月白衫子，发丝松松垮垮的束着，有好几缕都散落在肩头，像个逃难的公子哥，脖颈雪白纤细。
  大圣垂眼看他。
  不明白怎么会有妖精长成这模样，羸弱，凄惨，身形就像金箍棒挥两下的风都能吹散。
  他听那个口无遮拦的道士说，这只蜘蛛精应该是病了，可距离上次他和蟒妖一战过去已有一月之余。
  难道那点小伤还没好？
  不是说法术在方圆几百里已经最强了么？
  看来这七绝岭真是没什么排得上名号的妖怪。
  大圣在菩提祖师那也是学过礼仪风度的，他吃饭时从不言语，修长的手握着筷子，骨节分明，上面覆着护腕甲，压根不像是从大妖做过来的，动作洒脱又自如。
  尤其是跟旁边吃没吃相的猪八戒和沙僧对比。
  这一切都让何不渔觉得大圣其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何不渔想起从前在紫竹林时总是听观音大士说大圣有多可恶多烦人，他总闯祸，总让菩萨替他善后，听上去就像个爱捣乱的，所以菩萨总叫他猢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