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作者:一抹薄荷绿      更新:2025-09-09 10:00      字数:3853
  
  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
  槐蔻从未主动开口问过陈默一句话。
  不知为何,不愿意开口的不只陈默一个人,槐蔻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情愿听陈默讲述这段往事。
  她怕自己心绞痛。
  不过在这期间,槐蔻也不无聊,她收到了不少消息。
  有赵意欢的,说是宋清茉那个渣滓爹昨天又来了,但是今天没出现,绝对没打什么好主意,像是想在学校里搞点事,宋清茉本人好像也因为这件事心不在焉的,走路都浑浑噩噩的。
  还有周霓和许青燃的。
  许青燃说这两天要回川海,让她到时候叫周霓出来吃饭,并特意强调有事要问槐蔻,大事。
  周霓说陈广坚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对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死活不听劝,一副嘴脸气得人牙根发痒。
  还有孔柏林等人发来的贴心慰问,天天给两人送蔬菜水果大礼包,非常体贴,好似生怕槐蔻不耐烦了,不给他们默哥名分,还扫地出门。
  就在槐蔻以为陈默这种状态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都做好了和学校请假一周的准备时,一天晚上,陈默忽然没有丝毫预兆地开了口,“几天了?”
  “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了。”
  槐蔻看看日历,说。
  陈默垂了下眸,再抬起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锋利与光彩。
  他转了转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伸手将槐蔻抱在怀里,低声道:“给你讲个故事,要听吗?”
  槐蔻窝在他肩颈间,道:“愿闻其详。”
  陈默开始缓缓地讲述起十几年的事。
  大部分,槐蔻都听过了,也知道陈默当时面临的情况。
  但陈默今天讲述的重点,却放到了他父亲死去的那天。
  “我小叔受伤轻,还能动,我爸就让他去找人来救自己。”
  “可是我小叔一去不回头,等了足足快两个小时,才带着一堆人姗姗来迟,但是我爸已经……死了。”
  “准确的说,”陈默没什么起伏地说:“是死在了他面前。”
  槐蔻心中一图,但没有打断。
  “他告诉我,他其实一直恨我爸爸,恨得想要杀死他。因为他哥比他优秀,比他得到的称赞多,他一直活在哥哥的阴影下,甚至我爷爷奶奶都偏心我爸,从小对他苛待,觉得我爸爸会更出息,觉得我小叔这辈子都比不上我爸。”
  陈默的话语慢慢沉重起来。
  “所以即使他哥哥对他好得不得了,他依旧想除掉他。在发生车祸的时候,他没有去叫人,而是故意在树林杂草里躲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他亲眼看着驾驶位上的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慢慢不动了,他忽然后悔了,慌了神,跑到了附近的村子里叫人。”
  后面的事,槐蔻都知道了。
  “可惜,可能是老天都要帮他,”陈默脸上浮现熟悉的似笑非笑,“他前脚刚到,紧接着我爸就被土方车压扁了。”
  “就在他眼前,就差那两分钟,我爸就不会死,我……就不会成孤儿。”
  “就差那两分钟。”
  陈默笑了一声,他扭头看向槐蔻,道:“你知道吗,槐蔻,这十年我一直活得很痛苦。”
  槐蔻透过他乌黑发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陈默的回忆。
  “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想要一个生日蛋糕,是因为我不懂事,非要爸爸给我过生日,才让我爸车速太快发生了车祸。”
  “可其实我爸爸的测速是正常的。”
  “十年了,我他妈一直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是个杀人凶手,是个克亲克友的煞星,谁和我走得近谁就会倒霉,是个……不知道感激我小叔的白眼狼。”
  沉闷的气氛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槐蔻缓缓闭了闭眼,就见陈默笑着说了最后一句,他笑得肆意。
  “原来都不是,我只是一个认贼作父的傻逼罢了。”
  “你不是。”
  她一字一顿地说,带着令人不敢忽视的认真与严肃。
  陈默也静静看着她。
  “烟瘾犯了。”
  看了半晌,他突然展眉一笑,岔开了话题。
  “槐秘书,再给我治疗一下吧。”
  他别有暗示地对槐蔻笑了笑,笑得恰到好处,看不出眼底的一丝忧伤。
  第74章 雨落
  慢慢撤开脚步,槐蔻离得稍远了一些。
  陈默的唇瓣上还带着她吻过的痕迹。
  他抬头一错不错地直视着槐蔻的眼睛,那双眼眸太过深沉,以至于槐蔻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敢与之对视。
  但好在,很快陈默便移开视线,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院子里开得正热烈的繁花。
  这是夏花最后的绚烂时刻了,六月已到,再开完这个花季,它们就要谢了。
  或许都到不了下一个花季,只需要一场猛烈无情的暴风雨,就能将它们摧残零落。
  川海自从入了夏,还未下过一场雨。
  前几天姑姥姥在客厅里一边剥花生,一边嘟哝,“今年是个大旱年啊,半年了,连个雨点都没看见,不是个好征兆。”
  她吹掉手上飘落的花生皮,道:“一定是龙王又偷懒耍滑去了,不管下面百姓的死活,要遭天谴的。”
  槐蔻对她这套理论不做评价,不过……
  姑姥姥说得也有道理,川海迟迟不下雨,兴许是在憋个大的。
  正这么想着,站在窗边遥望深蓝色的天际线的男人,就开了口,“今年川海一直没下雨。”
  槐蔻嗯了一声,也走到落地窗前,望着一只月季道:“天气预报说过两天有一场雨,不知道下不下。”
  顿了顿,她又道:“希望能下下来。”
  陈默侧头看她,问:“为什么?”
  就在陈默以为槐蔻会说什么天气理论时,槐蔻却轻声道:“快高考了,雨下的越大,今年能金榜题名的学子就越多。”
  陈默显然没听说过这个,他一顿,“是么?真的假的?”
  “我高中的语文老师说,是因为考生们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鱼跃龙门之时,所以天要下大雨。”
  槐蔻扭头问:“你不知道吗?真假不知道,但我觉得……讨个吉利吧,哪怕只是心理暗示也是好的。”
  “反正每年高考都会下雨,只有去年高考没有,好多考生家长都愁眉苦脸的,甚至还有去庙里求雨的。”
  她笑了笑。
  陈默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缓缓点头。
  槐蔻看了眼天边浓重的黑蓝色,低声道:“看这个天气,说不定过两天真得能下雨。”
  顿了半晌,身边却传来一道低低的嗓音。
  “我希望明年也能下一场大雨,越大越好。”
  陈默说着,眼睛也看向槐蔻。
  槐蔻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陈默的意思,低头一笑,浅浅道:“我也是。”
  两人并没有在窗前站太久。
  当天半夜,陈默发起了高烧,一直僵持在三十度不退。
  槐蔻被热醒的时候,还以为是空调坏了,一抹身边的人,烫得几乎要烧着了。
  她赶紧爬起来,笨拙地拿着酒精物理降温,又给陈默灌退烧药。
  好在陈默这一直备着药,什么药都有。
  折腾到了凌晨四五点,陈默也只退到了三十八度五。
  槐蔻没有再给他吃药,她知道陈默身体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心。
  她也没办法治。
  槐蔻经历过天塌了的感觉,她知道,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陈默一直昏睡着,他也累了,这段时间一个人撑起了所有事,铁打的人也会脆弱。
  槐蔻又想起了陈默说的那句玩笑话。
  我是人,不是神。
  他说的是实话。
  风光无限的川海小阎王,也会难过,也会无力,也会生气。
  槐蔻看陈默的嘴唇烧得有些干,便给他喂了些水。
  躺在他身边,槐蔻借着小台灯微弱的光照了照自己的手指。
  姑姥姥很迷信,说她中指和无名指不并拢,以后感情路注定坎坷。
  她没什么想法。
  放下手,槐蔻翻了个身,想再喂点水,就听到一声呓语。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仔细一听,是陈默在说话。
  槐蔻怕陈默渴了或是难受,便凑过去听。
  陈默说得含含糊糊,令人听不真切。
  听了半天,槐蔻才听到一句,“我不是白眼狼……”
  那句话断断续续,带着委屈和怒意,还有一丝无奈。
  她心下一动,一颗心脏猛地收紧,令人喉咙一酸,堵得难受。
  陈默烫得吓人,他应当是难受的,所以眉头皱得极紧,看得人莫名难受。
  槐蔻伸手替他抚平了眉心,附到他耳边轻声:“我知道,你不是白眼狼。”
  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白眼狼呢。
  陈默说一句,她就说一句,不厌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