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戎酒      更新:2025-09-09 10:07      字数:3851
  
  屋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寂。
  虞绾音话出口意识到自己说重了,偏也不想改口退让。
  怕自己一旦退让。
  那就是无穷无尽的血案。
  某一瞬间虞绾音想到的是段婶。
  战死的丈夫换不来荣耀,是被诬蔑叛逃收缴家财,欺她寡女的生途末路。
  她一生行医救了好多人,但是救不了当道者的良心。
  而此时,书房外停着的车马上,戎肆抱臂倚靠在车前架,默不作声地听着屋内争执。
  “我是如此,那又如何?”楚御语气仍然是柔和的,“若我仁慈,我早就死了千百遍。”
  “杳杳自是不忍心,我明白。可你也要明白,王权之下才是我。”
  “在这个位置,我管不了那么多。世道如此,我需要做许多错事,才有权力做我认为对的事。这条路上,哪怕是错的也是对的。”
  “他们的悲惨不管是不是我造成的,我也永远无法让他们满意。无所谓,我不在乎。”
  “不论是哪个匪,都想要我的命。今日我放过了他们,来日刀就落在我的头上。”楚御又走近一步,“杳杳我在乎的是,如果有一天,匪贼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问你要他生还是要我生,你选哪一个。”
  虞绾音说不出话来,偏头避开。
  楚御捏过她下颚,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若是希望他们生,我便再也不管这些,哪怕日后我死无葬身之地。”
  屋内霎时间落针可闻。
  虞绾音良久的沉默后,“相爷今日且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有些累了,不打扰相爷处理公务。”她推开他的手,提步往外走。
  虞绾音说完,快步带着青颂离开。
  甚至不等楚御作何反应。
  青颂见虞绾音脸色不好,追了几步,“夫人。”
  院子里,戎肆看着那抹纤弱身影离开。
  不久后,楚御也从屋子里出来。
  外面等候的伍洲上前,楚御吩咐了一声,便是又要出门办事的意思。
  伍洲支会戎肆,戎肆便顺手将马拉过来。
  楚御上车的脚步微微一停,盯着戎肆看了许久。
  此时,戎肆头顶帽檐将他一张脸都遮得严实。
  楚御冷声示意,“抬起头来。”
  戎肆抬头一寸,楚御的手便已经捏住了他的脸。
  那冰润指骨仿佛带了利刃,要将他的脸划开划烂。
  楚御死死地盯了他很久,语调是不复方才温润的阴毒,“可惜,她会怪我。”
  楚御松开手上了车。
  伍洲在一旁问着,“相爷,那匪贼。”
  “罢了,日后再说。”
  第20章
  楚御这回离府三日未归。
  虞绾音也时常捧着书卷发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夫妻俩闹了矛盾。
  青颂放下手里的茶点,“夫人,你没事吧。”
  虞绾音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书卷,“我能有什么事。”
  她只是忽然发现,她竟然能懂楚御在说什么。
  眼下世道,他要先做许多错事,才能做对的事。
  在这条路上,错的也是对的。
  父亲曾在家中闲聊时,提起朝中新来了一个大理寺少卿。
  因为过于刚正不阿,不通情面,被父亲称为“傻子”。
  这个清廉贵重的“傻子”,在朝不过半年就被参奏流放。
  污池中容不下清鱼。
  可进入污池改变一切,就要把自己也变脏。
  虞绾音在想,这样是不是错。
  后来又觉得以对错论事,也是相当偏颇的方式。
  越想越烦。
  虞绾音放下书卷,“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哦好。”青颂正准备上前接虞绾音,听到虞绾音说。
  “我的意思是,出府走走。”
  青颂停住,这还是虞绾音入府来,第一次要求出去走走,“夫人想去哪?”
  “去奉天寺。”虞绾音斟酌片刻,“帮我套个车,奉天寺要上山,我不胜颠簸之力,挑个踏实有力气擅长走山路的马夫。”
  青颂记下虞绾音的要求,出门套车。
  在相府一群马夫中,挑个有力气的,一眼就能看到戎肆。
  青颂走上前,“夫人要去奉天寺,不胜颠簸之力,你可擅山路?”
  戎肆听着这要求,眉梢微扬,“擅。”
  青颂叮嘱,“那就你了,夫人才病愈,上山可仔细些。”
  虞绾音出门时,果不其然看见戎肆在马车边等着。
  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没有移开,随着虞绾音走近上车而有所动作。
  那股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再度袭来,虞绾音压住心头的不安,故作镇定地上车。
  忽而面前横过来一只手臂。
  虞绾音脚步停顿,转头看了一眼。
  戎肆没说话。
  虞绾音微微敛眸,伸手扶上他手臂,借力上车。
  他的手臂结实地像是铁棍。
  戎肆有意送了几分力气,虞绾音一下子就被颠了一下。
  她被强悍力道迎送上了车,直到坐下还没回过神来。
  虞绾音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手心,身上还残留着被那股力气迎送地悬空感。
  很快车子启程。
  送走虞绾音,相府大门被合拢。
  院内赖婆子偷看了两眼,赶忙回院里,找到了虞荷月的屋子。
  虞荷月正在梳妆。
  赖婆子进来就一脸喜色,“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虞荷月不明白,“恭喜我什么?”
  “您还不知道吗,大姑娘和相爷前两日吵了一架,相爷一怒之下离府,估摸着大姑娘心情也不好,刚刚出门散心了,夫妻离心是铁定的。这可是您的好机会。”
  虞荷月轻轻“啊”了一声,“为何吵架?”
  “具体的奴婢不知,大姑娘又不似您会哄人开心,自然是如何吵架都有可能。”
  赖婆子上前,朝她挤眉弄眼,“姑娘,您定要把握住这次。”
  虞荷月叹了口气,“我前几日已经很努力了,相爷反应不多,我也摸不准他什么态度。”
  赖婆子恨铁不成钢地碰了她一下,“反应不多那就给他不得不有反应啊,姑娘你聪明,就是差了点狠劲。”
  “相爷正直盛年,新婚无处发泄,还与新妇吵架,留你在府上,那就说明对你也并非厌恶不喜。”
  赖婆子凑近耳语,“等相爷回来,您就借口给他送汤。咱也不偏颇了,给大姑娘和姑爷都送。”
  “奴婢给您个方子,这方子女人吃了补气血,但却是让男人动欲
  的好东西。”
  虞荷月似是没想到这种方法,错愕地看向赖婆子,“这,行吗?”
  “咱又不是给相爷下药,有什么行不行的。”赖婆子撺掇着她,“相爷想了,大姑娘伺候不了相爷,难不成还不让别人伺候?”
  虞荷月脸颊涨红。
  想来也是,她入府侍疾不就是为了这个。
  *
  从上安城中前去奉天寺的路程足有一个多时辰,青颂倚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
  但虞绾音睡意全无。
  她靠在旁边,清楚自己出来散心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
  马车在奉天寺门口停下来。
  戎肆这会儿才开口,语调有点悠闲,“到了。”
  虞绾音扶他手臂下车,心下仍是忐忑。
  她转头跟青颂说,“我走动劳累,你先下去帮我买点香火,顺便问问,有没有大师今日在寺里可以解惑。”
  青颂知道虞绾音体弱,也不疑有他,先去打听。
  戎肆靠在旁边看着青颂走远,沉吟道,“夫人绕了好大一个弯子。”
  虞绾音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这还是他们自那晚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很奇怪。
  即便虞绾音自觉坦荡无比。
  但她的确是绕了好大一个弯子想要找他,“你还是收敛一些,免得被他发现。”
  戎肆问她,“发现什么?”
  那视线烫人,虞绾音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转移话题道,“你若是能走,还是尽早离开上安。”
  “他们在上安抓不到你们,打算前去江陵剿匪。”
  戎肆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剿匪的队伍并没有派出去。
  因为她跟楚御吵的那一架。
  但戎肆没有跟她直说,而是反问,“你不想我被抓?”
  虞绾音古怪地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戎肆又问,“为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逼得她没有喘息的余地。
  像是要剖开她的躯壳,直戳她心底的答案。
  虞绾音回答不上来,或许是不想回答,“我只是知道了,随口告知你罢了,去留随你。”
  戎肆慢条斯理道,“夫人,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土匪,一个坏人。”
  “你不要这么大声。”虞绾音恨不得去捂他的嘴,但又不能,“你就这么想被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