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戎酒      更新:2025-09-09 10:08      字数:3817
  
  她动作轻柔,像是一片小羽毛缓慢地在男人胸口擦拭。
  汤药擦到一半,虞绾音的手忽然被握住。
  她抬眼才发现楚御渗着红血丝的黑瞳就这么看着她。
  “你醒了。”虞绾音想要将手抽开,却被牢牢的按在胸口。
  楚御病中意识并没有恢复完全,遵从潜意识抓着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松手。
  松手她就会跑。
  高热中的男人掌心却是凉的,抓得虞绾音莫名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虞绾音见抽不开,百般无奈道,“你先放开我,你得吃药。”
  片刻后楚御的动作才稍稍缓和,慢慢松开手。
  他意识清明了一点,“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虞绾音将药递到他唇边。
  一天实在是有些久。
  楚御盯着她手里的药碗出神片刻,“府中是不是来了许多人,烦到你了?”
  “没有。”虞绾音抿唇,“就是今日情况紧急,我怕你醒来耽误迁都,就擅自动了你的公文。”
  楚御还以为是什么,“公文你想如何看都行。”
  “你一会儿还是再看看吧。”虞绾音只是情急之下处理了一点东西,也有些不放心。
  楚御听着轻轻弯唇,将她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夫人如何批复的?”
  虞绾音觉得他有在笑话她的嫌疑,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她交代给朝越的又重复了一遍。
  楚御一面听一面点头,视线近乎黏在她脸上。
  看得虞绾音越说越磕巴。
  末了,虞绾音见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你有没有认真的听?”
  “有。”楚御声音带着独特的病弱和清润。
  虞绾音不放心,“你就不怕我办砸了什么事。”
  “这王朝本就穷途末路,杳杳做什么都是雪中送炭。”
  虞绾音唇线绷直,觉得他在唬她。
  楚御没有唬她。
  从十数年前被她救回来时,他就知道她从不是池中之物。
  今日送来的那些事也的确都是些琐碎事宜。
  按理说,就不该让他审批。
  她送下去的批复也都恰到好处。
  没有什么怕被办砸的。
  如果办砸了,一定是下面的人出的岔子。
  毕竟眼下朝堂之中乱成什么样有目共睹,楚御在这般处境里摸爬滚打最是了解。
  下达一个命令,经过几层传达之后,变成另一个命令的事情很是常见。
  楚御比较关心的是,“你说你让他们照常去城郊清路了?”
  “嗯。”虞绾音看了看他,“我听说并非是外邦人,说白了不论与你的仇怨再大,那也是与郢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是想以保存兵力为主,先谈和,谈不了再做处置。”
  楚御眉眼微动,虽然他是很想让戎肆死。
  但事有轻重缓急,倒也不急于一时。
  虞绾音又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夫人考虑比我周全。”
  虞绾音眼皮跳了一下,她一直以为楚御在政事上应当是比较严格的。
  怎么也能这般顺着她。
  但楚御越是顺着她,他那骨子里的阴戾才愈发的可怕。
  让她很难琢磨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某些地方好说话就代表着,他在另外一些事情上会极其偏执。
  那才是无法触碰的禁地。
  楚御用了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又坐到了书桌前。
  虞绾音坐在旁边——
  他不让她走。
  虽说她今日帮他处理了一些事情,但事情一旦有人操心,她就不爱操心了。
  虞绾音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手里的帕子。
  直到伍洲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将士前来报信,“相爷,夫人。”
  那将士身上伤得极重,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虞绾音蹙眉,“这是……”
  伍洲解释,“今日出城清路,派遣出去的人才回来消息。”
  那将士跪地行礼,“卑职办事不利,还请相爷与夫人责罚。”
  楚御看他们伤成这样,也不意外,“怎么回事?”
  “那伙匪贼蛮不讲
  理,我们去了他们就动手,下手凶狠……连领兵和副使,都没能回来,我们兄弟折损大半。”
  虞绾音先前不知道那是匪贼,偶然一听匪贼两个字,竖起了耳朵看过去,“是……土匪?”
  “是。”
  楚御看了虞绾音片刻,又问,“谈和不管用?给好处也不成?”
  “那伙土匪贪得无厌,”将士眉眼微动,一股脑将过失推到了别人身上,“他们抢了好处,又翻脸动手,用的军火很是刁钻新奇。并且看着军火量大,实在不是普通劫匪的火力,我们奋力抵抗还……”
  虞绾音听着这个描述,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听怎么像是……
  楚御斟酌着,“他们可还在城外?”
  “他们额外还缴获了许多战俘兵马和兵器,将几个将领的人头挂在了城墙上寻衅。看这样子,像是收获颇丰准备跑了。”
  楚御了然,抬手示意他下去。
  他转头看见虞绾音心思颇重的样子,毫无预兆的握住她的手,“土匪都是不讲道理,没有情面的。”
  “他们看到了利益,就想争多,谈和不管用也不稀奇。”
  虞绾音看着楚御的眼睛,“你那次去也是这般吗?”
  楚御故作宽容大度的样子,“其实他与我有仇怨,想冲着我来也无妨。我完全可以等日后郢州危机消除再让他清算。”
  “可眼下事关郢州,不愿谈和,这般不识大体,不知轻重。”
  “他一人仇怨牵连数万百姓,也的确是匪贼所为了。”
  实际上,楚御清楚自己心眼小极了。
  他还是想戎肆死,想让虞绾音的世界里彻底抹掉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他将虞绾音的表情波动尽收眼底,“杳杳,那个马夫如此作为,当真不值得你再耗费心思。”
  虞绾音冷不丁被他点出来心思所在,心里咯噔一下,“所以,那个堵在城郊的贼人,是他们?”
  楚御细看她,“你不知道?”
  虞绾音肃穆道,“我如何能知道,我今日都没离开你的书房。”
  楚御听着她的回答,心下微微胀满,毫不遮掩地说着对方的坏话,“现在知道了也好。”
  “那个戎肆不是什么好东西,完全不懂你的一番苦心。”
  “如今倒是原形毕露了。”
  言辞之间是他从未流露过的刻薄。
  虞绾音眉头拧紧,一言不发。
  但楚御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好。
  大概是对另一个男人很不满意。
  那他就满意了。
  *
  邻近傍晚所有战俘和兵器才收缴完毕,戎肆坐在战火消弭的营地里,自己开了一坛烈酒。
  他顺手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帛咬住,将烈酒生生泼洒在伤口处。
  烈酒灼烧过伤口带来的强烈刺痛感让他眼尾都变得猩红无比。
  血水混合着酒水一同流淌而过。
  看得宗承都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戎肆倒干净烈酒,自己捏住了断箭一端,一个施力拔了出来。
  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汹涌而出!
  浸透了他腰间的衣物。
  戎肆额角沁出一层薄汗,面色却平静如初,动作熟稔地将草药敷在伤口处,才松开口中布帛。
  宗承顺手将准备好包扎的布缠了上去,“上安这群人原本还不是我们的对手,怎么突然开窍了。”
  前两日他们和楚御的兵马交手的时候能感觉到,楚御手底下的人还算是有些本事,但有所顾忌不敢大动干戈,所以并不占优势,勉强打了个平手。
  今日最开始交手的那群兵马比起楚御养的,差了一大截。
  就是一群生涩得没有太多战力的兵甲。
  原本他们还以为能速战速决,不成想被摆了一道。
  处理战俘的手下将那名引路少年收拾好押上来,“好好交代,今日都是谁安排你的,要你做什么。”
  戎肆筋骨有力的手指缓慢捻动着那颗紫珍珠。
  像是在捻着什么人。
  他大马金刀地倚靠在位置上,赤裸的半身满是蓬勃流畅的肌肉线条,身上血迹干涸,平添血性,冷眼睨着面前跪地受审的人。
  少年一五一十的交代,“他们原话是上头有个好差事交给我,这件事做成了,这些珠子就是贵人给我的封赏。”
  “差事是假扮相爷剿匪。”
  宗承还追问着,“什么贵人。”
  “这我们不知道。”
  可戎肆知道。
  他也没有挑明。
  戎肆只是听着他的话,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临走前,虞绾音与他说的。
  “或许是因为,你在相府还捏着我的把柄,我才帮你。免得你一时激动,将你我的事情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