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沉筱之      更新:2025-09-09 10:09      字数:3782
  
  可她拔不出剑,徐知远也走了,她该求何人指点?
  姜遇想了一夜,翌日清早,她轻轻地掩上水鸣涧的门,背着行囊与木剑,来到“明月崖”外。
  这里是姜昱珩的洞府,他是姜瑕的师弟,姜簧的二弟子。
  不同于姜瑕,姜昱珩早已娶妻,膝下育有三子,门下更有弟子众多,所以明月崖比水鸣涧要大得多。
  姜遇站在明月崖的禁制外,咬了咬唇,说道:“弟子姜遇,请求师叔指点剑术。”
  不多时,禁制解了,姜昱珩看着姜遇,半晌,叹了一声:“也是可怜,进来吧。”
  他把她带入正堂,在上首坐下,说道:“你是师兄的……养女,我就不让你行正式的拜师礼了,你还是像以往一样,唤我一声师叔即可。只是你既让我指点剑术,便是入我门下,我门中的规矩你不可不守,不得有任何例外,今日后,你就与其他弟子一样住在弟子房,每日晨起要去早课,你可听明白了,有什么疑问吗?”
  姜遇摇了摇头,随后拜下:“恳请师叔,准我每七日回一次水鸣涧。”
  她抿抿唇,“我只是回去打扫,陪师父片刻,傍晚必定回来,绝不会耽误修炼。”
  姜遇就这么在明月崖住了下来。
  她住得并不算安稳。这里的同门不喜欢她,不单单因为她之前占了姜瑕太多偏爱,本是一同学道,大家都唤姜昱珩师父,她却喊师叔,大家无令不得出明月崖,她每七日就可以回水鸣涧,更何况,她学剑十余年,却连一柄灵剑都拔不出,谁会喜欢一个没本事的异类呢?
  又一载春去冬来,年余时光辗转而过,明月崖的择剑日到了。
  与水鸣涧不同,明月崖因为弟子繁多,所以每年只能在特定的日子择剑。
  姜昱珩把这个日子定在小雪,这样挑好灵剑的弟子,还能在春祭前夕一争守山人名额。
  偌大的山院中,数十把灵剑在香案上一字排开,明月崖的弟子一个一个上前,择好灵剑的弟子欣喜若狂,对自己的佩剑爱不释手,没能成功择剑的虽然会气馁,但并不失望,他们多是在平日练功的时候偷懒,安慰自己来年再勤奋些就好了。
  轮到姜遇,她一步一步走到香案前,准备念诵剑引诀。
  周遭隐隐传来窃笑声,大抵是等着瞧她的好戏,姜遇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在意。
  这年姜遇十七岁,从三年前开始,她已择了无数次剑。
  她知道自己天资不好,但她不想给姜瑕丢人,这年余时间,她几乎翻遍了水鸣涧书库里所有与剑有关的书,终于找到了一个危险,但不算凶险的法子。
  那是给危急之时,一些内息被封,不能拔剑的人用的——内息被封,可以将自己残余的灵力先打在剑上,随后把这些附着了剑气的灵力强行收回,同时念诵剑引诀,让灵力绕着自己的百骸走过一个小周天,或能冲破桎梏。
  姜遇念了一遍剑引诀,灵剑如往常一样,无一出鞘。
  再念,还是不行。
  姜遇在原地踯躅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她再度闭上眼,如雾一般的灵力从她掌心溢出,落在最近一支灵剑的剑身之上,攫取四溢的剑气。
  周遭静悄悄的,同门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又惊又疑地盯着她。
  就在所有人以为又将看一场笑话时,静放在香案上的灵剑,终于震荡!
  第4章 春祭(三)
  香案上的剑先是发出一声鸣音。
  随着姜遇念诀速度的加快,那鸣音越来越响,剑身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逸散的剑气几乎肉眼可见。
  剑气是灵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姜遇以灵力攫取剑气,等同于以灵力为线,用线缠上剑身,再以自身百骸为铆,收回灵力的同时,强行把剑拽出鞘。
  这个法子原则上和用手生拔剑差不多,只是有了灵力加持,力道与威压不可同日而语,照道理,这么拔剑,姜遇怎么都该成功了。
  然而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剑引诀,被她牵引的那柄剑只见震荡,不见出鞘,剑鸣越来越刺耳,最后竟发出呜咽似的悲鸣。
  灵剑之间是有感应的,与之同时,香案上的所有灵剑齐齐震荡,就想要一同反抗这拔剑之人。
  这些剑有些是用灵物祭成,有些沾有前主人遗下的灵力,剑意本就不凡,或许一把两把不足为惧,可是数十把灵剑在一起,聚拢出的剑气绝不能小视,尤其对山中初入剑道的弟子而言。
  几乎就在一瞬间,如水的剑意变成汹涌涛澜,山院中响彻剑的悲鸣,浩荡的剑气狂卷而至,洪水猛兽一般袭向众人。
  姜昱珩见势不好,立刻上前,飘身于半空,悬停在他身后的云灯盘旋出一阵风,把山中惊惶失措的弟子推往安全之所,姜昱珩右手拔剑,剑身在他手中急转,变作一道光幕,光幕扩散开来,堪堪挡住袭来的剑气。
  等剑气散了,姜昱珩才松了一口气,他落在地上,狠狠一拂袖,转身怒斥姜遇:“倒行逆施,简直胡闹!”
  姜遇倒在雪地里,浑身上下疼极了,所幸还没昏晕过去。
  她想跟师叔道歉,竭力撑起半边身子,张了张口,却呛出一口血来。
  姜昱珩看着雪地里触目惊心的红,皱了皱眉。
  他适才其实看得很清楚,姜遇那个以灵力为线,拽剑出鞘的法子他知道,平心而论,谈不上凶险,他没及时出手阻止,只不过想看看他师兄尽心呵护的这个养女,资质究竟差到什么地步,没想到出了这等岔子。
  再者,方才情急之下,他只顾得上保护自己门下的弟子,到底没管她,剑气浩然,想必她伤得挺重。
  到了嘴边的斥责咽了下去,姜昱珩道:“罢了,你自去丹房领药。”
  姜遇低低应一声“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强撑着往丹房走去。
  姜昱珩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目光随后落在四散在雪地中,未出鞘的灵剑。
  “姜遇。”片刻后,姜昱珩叫住她,语气很淡,“你是个与剑无缘的人,资质如此,以后还是不要勉强了。”
  姜遇听了这话,单薄的身影颤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住,鼻头泛起一阵浓烈的涩意。
  她想,如果姜瑕还在,他会与她说:“没关系,师父再教教你,等剑术精进一些,期期就能拔出剑了。”
  如果徐知远回来,他会说:“是这些剑不好,我定为你寻一把好剑。”
  姜遇知道自己资质不好,这些话听来只是安慰,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想念她的师父和师兄。
  不过是年仅十七岁的少女,纵使三岁那年村庄遇袭,之后的日子,她都是在庇护中安稳渡过的,而今受尽了委屈,自然十分想家。
  姜遇想,她只要回水鸣涧住一晚,只一晚就好。
  她去丹房跟药师领过药,在山道边捡了根半丈长的粗木,当作拐杖,慢慢走回了水鸣涧。
  还在洞府外,姜遇忽然听到里头传出说笑声。
  姜遇以为徐知远回来了,疾步上前,推开门,随后便愣住了。
  正屋里坐着的不是师兄,而是二师婶和她的小女,以及一个藕色绫罗裙的姑娘。
  二师婶是姜昱珩之妻,名唤苏莲柯,人称一声莲柯夫人。她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去仙盟,身边这个是小女,姜家的二小姐,姜木晗。
  穿着藕色绫罗裙的姑娘姜遇没见过,看模样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衣饰很华贵。
  姜遇没管她是谁,她冷下脸来:“你是何人?从我师父的洞府出去。”
  “大胆!”还不待那穿着绫罗裙的姑娘说话,莲柯夫人就斥道,“这就是你师父教你的待客之道?”
  一旁的姜木晗道:“三妹你不知道吧,这位是我的表妹,姓苏,苏晴窗。”
  她的语气里,炫耀的意味十分明显。
  姜遇知道苏晴窗。
  这一年她住在明月崖,不止一次听姜木晗跟同门提起她这位身份不凡的表妹。
  苏晴窗的父亲跟莲柯夫人是兄妹,但苏晴窗出生好,并不是因为她姓苏,而是因为她的母亲。
  苏晴窗的母亲姓奚,出生于三大玄门世家之一的奚家。苏晴窗儿时父亲过世得早,她母亲便带她回奚家长住,听说她与奚家几位公子都走得很近,奚家有位混世祖宗,更是把苏晴窗当亲妹妹疼。
  姜木晗见姜遇沉默,以为她被奚家震慑住了,颇为得意,“再说了,晴窗表妹守礼得很,才不会故意闯谁的洞府,她一心想学剑,在伴月海遇到你的师兄,是你师兄提议她来姜家的,至于水鸣涧,也是你师兄同意她暂住的,还给了信物。”
  她继续道:“叫我说,大师伯都走了两年了,三妹你何必放不下?水鸣涧这么大一个灵脉,你一个人独占,未免也太自私了,不如留着接待贵客,你说是不是?你怎么不说话?”
  姜遇不是不说话。
  她只是看到了挂在苏晴窗腰间的,所谓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