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作者:沉筱之      更新:2025-09-09 10:10      字数:3778
  
  奚琴步子一顿,回头看向庄夭夭。
  “三日内,案子必须要有一个结果。”庄夭夭娇笑着道,“表哥是不是好奇我为何知道这些?巧了,衙门里的两位京官夭夭认识,他们最听我爹的话了。”
  说着,她又重复道,“这案子谁都管不了,除非,京中的庄阁老愿意插手……”
  她翘着腿,坐在车辕边,双手把玩着垂在耳畔的辫子,模样娇艳极了,“表哥这次上京,说想翻梅家的旧案,但夭夭知道,这都是你瞒着嫂嫂,想让嫂嫂安心的借口。
  “两年前,蛮敌破关,关外死了好多人,京中都说,是嫂嫂的父兄通敌。通敌叛国,这是多大的罪状,而今圣上要查,嫂嫂的父兄都死了,怎么办?那只能株连了。
  “嫂嫂真是可怜啊,通敌的又不是她,却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赔了性命。
  “京中那些大人物,只想尽快结案,谁又会顾惜一个女子的性命呢?而今,恐怕也只有我爹爹能救她了……”
  庄夭夭看着奚琴:“表哥,你来庄上,陪陪夭夭好不好?”
  “你来陪陪夭夭,夭夭想出来了一个好法子,说不定能救嫂嫂。”
  奚琴听了这话,唤来管家:“跟念念说,今夜我晚些时候回去。”
  管家的眼睛在奚琴与庄夭夭之间转了转,请示道:“那……如果少夫人问起,老奴就说,少爷您是办差耽搁了时辰,所以……”
  “说实话。”奚琴冷声打断,“我去城西庄上,是与庄表妹商议正事,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第74章 锁誓鱼(二)
  城西, 庄院内。
  “嫁新郎?”
  奚琴拧眉看着庄夭夭。
  “是呀,我知道表哥心里只有嫂嫂,并不想与我成亲,再说了, 就算表哥立刻休妻另娶, 等消息传到京城, 也来不及了,那几个京官三日内就要治嫂嫂的罪。”
  花苑里坠着一枝秋千藤, 庄夭夭坐在上面, 一边荡秋千, 一边说道。
  “可是,如果表哥肯‘嫁’给我,那就不一样了, 县令纡尊出嫁, 这是多新鲜的事儿, 全天下的人都要来瞧热闹,这样一来,消息一定能最快速度传到我爹的耳朵里。全天下都知道我和表哥成亲了,我爹就算不同意, 又有什么法子阻拦呢?只要表哥做了我爹的乘龙快婿, 想要平一桩案子,救一个人, 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表哥。”庄夭夭眨眨眼,双足乘风, 秋千一下荡得老高,她在半空娇笑出声,“与嫂嫂和离, 再‘嫁’给我,这是唯一能救嫂嫂的法子,你说是不是?”
  奚琴听了这话,本能地想反驳。
  他觉得自己不必如此两难,可话到了嘴边,又消散在风中。
  他似乎……非这样不可。
  “我……”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春杏赶到庄内,急声道:“少爷,不好了,少夫人腕疾犯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怎么会?”奚琴错愕不已。
  他这些日子夜夜为她上药,亲眼看着她的腕伤一点一点好起来。
  “少夫人不听奴婢的劝,这两日总也写信。”春杏道,“连着落了两日的雨,少爷您是知道的,雨天湿气重,少夫人那手腕,这种天气根本碰不得笔,写一笔都疼,莫要说接连不断地写。”
  落雨?下雨了吗?
  奚琴四下看去,原本干燥的地面忽然变得湿漉漉的,显然是春雨方歇。
  还有……他只在庄夭夭的庄子上留了一会儿,为何转眼两日便过去了?
  奚琴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很快备了马车,回到府上。
  院中的老槐绿意已深,阿织独自坐在房中。
  房门是敞着的,奚琴走进去,张了张口:“念念,我……”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信函上,骤然一凝。
  信函上写着“和离”二字。
  阿织没说话,拿过信函,递给他。
  她用的是左手,右手低低地垂在身侧,手腕拢在袖口里,他看不清,只是瞧这样子,大概是抬不起来了。
  奚琴的眸中露出未敢相信的伤色:“你要同我和离?”
  阿织垂着眸,并不看他:“这也是你的打算,不是吗?”
  “不是,我从未想过与你……”
  奚琴想要解释的,可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忆起三日时限,转眼两日已逝,今日是最后一日。
  或许春来得晚些,留给他的时间多一些,他能想出别的法子,而今一切迫在眉睫,他必须按照庄夭夭的提议去做。
  但他还是问:“念念,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不等阿织回答,他唤来春杏:“这两日少夫人可有出去过?”
  春杏怯怯地望了阿织一眼,实话说道:“有,两日前,少夫人去了县衙,可能是没见到少爷您,之后夫人去了城外驻地,不过……不过天还没黑,少夫人就从驻地回来了,没耽搁太久。”
  “你去了城外驻地?”奚琴盯着阿织,“军中可有人与你说过什么?”
  “能说什么?”阿织淡淡反问,“驻军知道我腕伤未愈,劝我莫要进营地,我只能回家。”
  是,他在那里安插了人,言明只要念念过去,务必拦着。
  再者,驻军如果多嘴,他的人早就告诉他了,何须等到今日。
  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她要和离,是因为庄夭夭吗?
  也是,她是一个重诺的人,亲近之人的每一句话于她重逾千金,他若背信弃义,她定会干净放手。
  “你是气我把表妹带回山南?”奚琴轻声道,“城西那所庄子,是夭夭吩咐管家置的,我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两日,我的确彻夜未回,但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问,“你可信我?”
  阿织没有回答。
  她看着奚琴,只说:“夫妻一场,缘分来之不易,你我一同长大,相伴更是难得,今日走到陌路,好聚好散。”
  她再次拿起和离书,递给奚琴,“你是县官,到衙门为我改回原来的户籍,应该很容易。”
  奚琴沉默许久,伸出手,接过和离书。
  书信到手的一瞬间,忽听一声锣响。
  周遭物换星移,天一下就暗了,只是闭眼睁眼的工夫,奚琴发现自己已在城西庄上,身上换了红衣吉服。
  庄外传来隐隐议论声,他侧耳听去。
  有人说:“嫁新郎,怎么又要嫁新郎?”
  “三年了,这是第几次嫁新郎了?”
  但很快,这些声音就淡去了,管家进了屋,掩上屋门,对奚琴道:“少爷,时辰快到了,快上轿吧。”
  奚琴坐着没动。
  管家又道:“少爷,只要上了轿,乘轿在山南城里走一遭,京中的阁老听说了这事,少夫人就有救了。”
  奚琴听了这话,“嗯”了一声,站起身,出了庄。
  他穿着一身红衣,眼底如染桃花,泛着微澜,俊美到几乎妖异,饶是隔着鬼路天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见到这样的新郎,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奚琴沉默地上了轿,管家为他落了帘,一旁的礼生长声唱道:“起——轿——”
  喜轿被抬起,颠簸之中,忽然有一个东西从奚琴的袖口里落了出来。
  那是一只状似鱼形的锁,尾端还掀起了几滴浮浪。
  这只锁本来本来以灵气附在他袖中的须弥囊中,而今锁中灵气有变,自然跌落出来。
  奚琴看着这只锁,觉得非常熟悉。
  识海中被打了一道很深的印记,隐约告诉他,这只锁里锁着誓言。
  守誓的时候,鱼鳞上的铭文会亮,鱼儿吃饱了,便会泛出淡淡光华,如果有人违誓,这只鱼便会像眼下这样,黯淡失色,失去附着在须弥囊中的灵力。
  奚琴觉得自己应当没有违誓,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全部。
  那么,是谁违誓了?
  奚琴困惑地抬起手,覆在锁誓鱼上。
  其实他并不记得这个动作的意义,或许是鱼肚里锁着他的誓言,鱼身于是与他的灵力有了感应,他的掌心终于氤氲出稀薄的灵气,借着这一点灵气,奚琴忽然感应到鱼肚里的誓言有三个。
  他分明记得自己只放了两个誓言进去,这多出来的一个誓言,是谁的?
  是当初赠他鱼的人吗?
  她是谁?
  念念?
  是她,但又好像不是她。
  她……违誓了吗?
  记忆混淆不清,渗透怨气漩涡的片许真实如同浪潮惊袭而来,奚琴混乱极了,只能依凭直觉行事,直觉告诉他,念念出事了。
  下一刻,他掌心稀薄的灵气凝成一道灵诀打了出去,径自逼停轿子。
  他一步跨出喜轿,不顾周遭人惊愕的目光,问管家:“她人呢?”
  管家惊惧道:“少爷,您、您怎么停轿了?送嫁这一条路,可不能……”
  奚琴管不了这么多了,转身就走,不知是不是有了些许灵力傍身,他脚程很快,顷刻就回到了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