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作者:
沉筱之 更新:2025-09-09 10:10 字数:3821
郑氏听了这话,脸色顷刻白了,她惊惶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昨天早上,她在民宅中醒来,分明在梅林里见过薛深的尸身,她收拾东西虽收拾得匆忙,或许有遗漏,却绝不可能将簪花遗落在尸身旁边,尤其——还被薛深握在手中!
事已至此,被带走问话已是不可避免了。
官员言尽于此,最后只道:“那就请少夫人跟我们走一趟了。”
念及郑氏身份尊贵,官差们没给她套方枷,却一并带走了她的贴身丫鬟。
出了这样的事,赵氏再没有礼佛的心思,她目送官差们走远,这才瞧见立在寺院门口,神色惶惑的孟菁。
适才奚琴一路循着凶邪之气回到寺中,之后才想起他把孟菁忘在山下了——这位孟四姑娘还在山下草丛中昏睡。郑氏争辩的当口,他暗中送出一道灵气,唤醒孟菁,为她祛除了魅羊之息,引着她上了山。
魅羊气息消退后,受术者会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孟菁被官差们阻在寺院外,好不容易等到赵氏出来,连忙快步上前:“母亲,我看到他们……把阿嫂带走了?”
儿媳和未上门的女婿有牵扯,无论因为什么,都是丑闻,何必多说?
赵氏根本不答。她看奚琴一眼,出了这么大的事,相府一众奴仆虽然表面不乱,心中都失了主心骨,子庸是进士,又做过官,他想要代替薛深,跨入相府的大门,此刻不正是表现的好时机?岂知奚琴全然没有为相府当家做主的自觉,人一散,他就去了阿织身边,自顾自与她说话了。
赵氏在心中冷笑,有道是美人关难过,即便是子庸,也被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义妹迷得五迷三道,只顾着关心他那义妹有没有受惊,眼中哪还装得下旁人!
赵氏心中对这个侄儿失望透了,收回目光,寒着脸指使一个奴仆去套马车。
奚琴落了密音结界,外人只能瞧见他在低语,并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什么。
阿织听奚琴说完,问:“她说不能确定凶手是谁?”
奚琴道:“嗯,孟菁还说,凶手是为了复仇。”
他把孟菁的话重复了一遍,“凶手似乎在找人,青莲印是他们故意画在尸身上的,目的是为了引出仇人。”
“他们?”
奚琴道:“我倾向于是一个凶手,一个帮凶。”
之所以倾向于只有一个凶手,是因为那股凶邪之气独属于鸤鸠氏,他知道这事是鸤鸠做的。
阿织琢磨着“复仇”二字,说道:“凶手的仇人身上既然有青莲印,那么他们屡次作案,次次在尸身上画同样的印记,势必已引起仇人的注意。可是……”
阿织迟疑了一下,“之前他们作案,手脚都很干净,这次为何会遗落一支簪花呢?”
奚琴听了这话,同样若有所思。忽地,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法子。他正要说话,一旁,一名厮役过来道:“表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夫人那边催着回府了。”
来栖霞寺时,赵氏是带着奚琴与孟菁同乘一辆马车的,眼下她不满奚琴所为,想要敲打敲打他,不再与他同乘,打发他独坐另一辆马车。奚琴也不含糊,一起行,身形立刻在原处消失,随即出现在阿织的车室中。
阿织对凶手的身份已有猜测,只是不能肯定,她见奚琴来了,思及他方才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你想到办法了?”
奚琴“嗯”一声:“官员到寺庙内院问话,有谁是后进来的?”
后进来的?
阿织略微回想,官员到内院问话时,她和赵氏都在静室中,郑氏陪孟桓玩累了,坐在静室外的廊下歇息,杂役们都在院中,要说后进来的……
阿织道:“孟桓把蹴鞠踢到了院外,冬采陪他去捡了,官员到时,要说后进来的,只有孟桓和冬采。”
孟桓和冬采?
奚琴明白了,他道:“你且等等。”
马车行在山道上,颠簸不堪,孟桓不喜欢被外人靠近,郑氏和冬采不在,他独自一人抱着蹴鞠坐在车室内,有点害怕。忽然,一阵清风掀起车帘,孟桓一晃眼间,只见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修长身形,眉眼非常好看,他认出他,却因为他的意外到来露出惊恐的神色,眼见着就要惊叫出声。
这时,奚琴探手一招,从车帘外招进来一片春叶,混着魅羊的气息放入孟桓手中,笑着道:“孟少爷,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好?”
此前他循着鸤鸠的气息追到山上,这股气息消失在寺门时,他也到了寺门,也就是说,凶手只比他先一步回到寺庙内院。
依照阿织的说法,最后回到寺庙内院的两人,只有孟桓和冬采,那么凶手必然是这二者之一了。
得了春叶的孟桓欣喜无比,蹴鞠落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奚琴盯着他,问道:“你这痴症,真的还是装的?”
孟桓咧着一抹笑回望奚琴,半晌不语,过了会儿,他慢慢举起春叶,说:“喜欢这个,表哥给我叶子,给我玩叶子。”
奚琴目中的笑意消去了,他道:“懂了。”
下一刻,他的身形消散,回到阿织的车室中。
“我知道是谁了。”
他道:“冬采。”
阿织听了这话,并不意外:“果真是她?”
孟桓中了他的魅羊术,如果他的痴症是装的,他自会说实话,他继续要叶子,只能是冬采了。
奚琴见阿织这般问:“你也想到了?”
阿织“嗯”一声,“官员问话时,提起那朵簪花,我就觉得古怪,郑氏再大意,也不至于将簪花放在凶手手中。后来你说凶手是为了复仇,在尸身上画青莲印,是为了引出仇人,我就想明白了。簪花如果不是郑氏大意落下的,那么它出现在薛深手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故意放的。
“她为何要放簪花?因为她要引出仇人。她知道她频繁作案,已经引起仇人的注意,所以她故意留下线索,让仇人来寻自己,目的就是为了和仇人正面对上。”
更不必提除了郑氏,只有冬采清楚地知道这朵簪花的重要性;案发当日早上,她就在现场,是最有可能把簪花留在尸身上的人;还有,今日官员问话时,她站出来为簪花作证,不正是为了被官员带走?
阿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她的心中有许多困惑之处,她不明白冬采为何这么莽撞,仓促地让自己走到明处,难道不怕仇人暗中设伏,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吗?
其实奚琴也有不解之处,记忆纵然模糊,他对鸤鸠并不是一无所知,流纱故去的梦里,他曾见过他,他记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而冬采分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她的身上,何以有鸤鸠的气息?
但,来不及想这么多了,至少,他与阿织各寻了一条路子往下探寻,最后的结果都是冬采。
凶手必是她无疑。
既然冬采是故意被官差们带走的,那么——
奚琴目光一凝:“可能要出事,我们走!”
第119章 镜中月(一)
郑氏毕竟是相府的女眷, 官差押送她没用囚车,用的是一辆窄身蓝顶的马车。
到了大理寺,天已经黑了,官员把郑氏和冬采引到内衙, 正待审, 忽见内衙庭中立着一名身着玄衣的吏目。吏目似乎早就等在这里了, 看到郑氏,快步上前, 在官员耳边低语了几句, 官员听后, 当即蹙了眉,说:“这不合规矩吧?”
吏目稍一思索,又低语了一句。
大理寺的官员是个秉公办事的, 然而, 吏目不知是传达了谁的意思, 官员一时为难起来,片刻,他朝押送郑氏与冬采的官差们递了个眼色,官差们退去庭外, 玄衣吏目上前, 礼数周到地对郑氏道:“少夫人,请。”
衙门办差有衙门的章程, 郑氏并不清楚章程是什么,见接引的吏目态度温和, 以为是他是孟相派来的,便甘愿跟着他走。
在马车上又颠簸了近一个时辰,她被引到了一间楼阁前, 楼阁上有个牌匾,写着“镜中月”三个字。
郑氏是土生土长的宣都人,她虽然闹不明白“镜中月”究竟是何处,但她认得眼下所处的街道。这是城西一条喧哗的长街,街上茶肆酒楼繁多,京中的达官贵人都爱来此。
方至此时,郑氏心中才生出一点怯意。她下意识握紧了冬采的手,然而一路上一直在安慰她的冬采此刻却没了声音。郑氏转头看了冬采一眼,只见她双唇紧抿,目光死死地盯着牌匾上“镜中月”三个大字,仿佛她认得这个地方。
镜中月的外间是个酒楼,进到里处别有洞天,偌大的庭院一眼望不到头,她们穿花过径,被带到东边的一间厅堂。一进堂内,门就被关上了,堂的左右两侧分立着几名神情冷肃的黑衣人,上首垂着纱帘,纱帘后似有一人端坐。
引路的紫衣吏目很快上前,隔着帘对里头的人作了个揖,说:“计先生,人带到了。“
帘里的计先生应了一声,抬手挥了挥,吏目便从厅堂一侧的暗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