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作者:
沉筱之 更新:2025-09-09 10:12 字数:3805
“蚕食也是“食”,温水煮青蛙一样会死。我今日我们既看清真相,就不该苟且,我等玄门中人,寿数长久,百余年倏忽便至,与其在百余年后面对一个必死的结局,不如庆幸当年问山剑尊为今日的我们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因此,我请诸位暂且放下这些年对问山剑尊的怨恨,勠力同心,共渡劫关!若有人手富余,便将人力借给奚家,若自认能独当一面,便留下来,全力襄助青荇山!”
奚奉雪这一番话说完,在场众人都安静下来。
其实这些话若在誓仙会上说出,修士们未必有耐心听下去,可是这场诸人都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他们有的是从伴月海赶来的,有的甚至根本懒得去那劳什子的誓仙会,对当年的对错本来就存了一丝疑虑,眼下听完奚奉雪的劝说,虽不能立刻判断对错,倒也不像方才那般过激了。
无数传音符还悬停在半空亟待示下。
储江绪笑道:“适才还道为何一直未见到凌芳圣,原来早也赶到沧溟道了,奚家家主大义,我等佩服。”她向奚奉雪行了个礼,说道,“我已传信天玄宗掌门,调派宗内全部人手,任凭奚家差遣。”
松柏道人讪讪地,“小松门没什么富余的人口,只能传信给之前涑东会盟几个相熟的门派,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判官看一眼楚望威的脸色,招来奚家的玉鹤,唤道:“花谷。”
花谷一凝,恭谨道:“判官大人?”
判官道:“黑白无常已召集鬼差在山阴待命了,你那边人不够,可以叫他们帮忙。”
奚楚两家嫌隙颇深,这事不少人都知道,眼下楚家甘做表率,其余人等也不再犹豫,纷纷传音。
狸猫妖帮不上忙,本来与初初一起守在阿织身旁,忽然,他的猫耳动了动,在吵杂的人声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他抬头望去,双目顿时圆睁,拽住鬼坊主的衣摆:“主人,那边……”
鬼坊主早也望向他所指的方向——
苍穹高处,那个被无间渡搭建起来的时空桥梁已开始寸寸崩裂——泅渡时光、逆溯往昔,本就是违背人间法则的。叶夙纵然能利用白帝剑欺瞒天地,可由他所下的溯荒印与二十年前问山的溯荒印缠接上的一瞬间,他的行踪便彻底暴露了。彼岸时空容不下这位不速之客,于是天地扭曲挤压,要将他放逐界外。
两片时空相互碰撞,接轨之处释放出宏大而诡异的灵波。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灵波侵蚀,灵波不伤人,却如一片颠倒的时间海,让人一忽儿如回儿时,一忽儿又见终日。
众人迷失在灵波中,对时间彻底失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渐平息,奚奉雪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抬头望去,就见二十年前的月行渊不见了,时空的桥梁也不见了,苍穹高处只余一道闪烁着微光的裂痕,如同漩涡的尾影。
一抹白衣身影被裂痕吞吐而出,尾影随即消失。
即便有定魂丝,历经这么一番时空撕扯,叶夙的身魂也布满伤痕,他从高空直坠而下,险些就要跌落无尽泽,好在泯及时从剑鞘中钻出,化作人形掺扶住他。
奚奉雪飞身上前,问道:“没事吧?”
叶夙摇了摇头。
一场异界来回,身上的力气几乎被抽干净,耳畔回响着时空崩塌的杂音,遑论他还下了溯荒印。
其实,种下一道溯荒印已足以要他的命了,然而身处二十年前的异界,根本不允许他过多地使用自己的灵力,好在他身上藏着融聚了青阳氏十二代传承的灵血,落印的大半灵力都是从灵血中摄取,加上白帝剑帮助铺设结印所需的“灵云”、“灵壤”,他竟能保有余力回来。
无尽泽已变作深渊,惨白裂缝如同渊地之眼,正与溯荒印死斗。
叶夙隔着深渊,朝另一头望去,目光正好与端木怜和九婴对上。
适才他逆渡时光,无尽泽上方充斥着扭曲的时空之力,这一人一妖没有挑在这个时机,贸然对修士们出手,堪称谨慎,可是眼下时空风暴已经平息,浊气崩发,他们仍旧按兵不动,难道是在等待什么?
叶夙来不及理会端木怜和九婴,身形一掠,落在无尽泽旁边的半坡上。
此处被修士合力落了结界,是这一带唯一完好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人,修士们见叶夙过来,一下子散开,又惧又惊地望着他。叶夙没有在意,径自来到阿织身边。身下的温养法阵运转如常,阿织却没有苏醒的迹象。叶夙蹙了蹙眉,伸手覆上阿织眉心。
手心氤氲着雾一般的气泽,熟门熟路地朝阿织灵台探去。
初初紧张地等在一旁,见叶夙撤了手,立刻便问:“阿织怎么样?”
叶夙没有回答。
白帝剑重铸成功时,因为罪印之故,降神罚于阿织,叶夙见阿织仍在沉睡,最担心的就是神罚给她添了新的魂伤。
然而仔细探查过后,阿织除了罪印,身魂可说是完好无损。既如此,她为何还不醒来?即使重铸白帝剑耗损了她的灵力,她毕竟已到玄灵至臻之境,不至于沉睡这么久。
叶夙问:“她此前可有异样?”
第226章 大夜弥天(二)
初初自觉寸步未离开阿织, 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白舜音听到这一问,想起那滴消失在充盈剑气中的血。二十年一番因果终得解,心中感情复杂极了,一时间竟不知以何种身份向叶夙开口, 也不确定适才所见是否是幻觉, 她犹豫半晌才道:“叶夙师兄, 适才……”
话未说完,远天忽地传来“隆隆”声。
那声响由远及近, 很快, 目之所及出现一座庞大的飘浮巨物。
这巨物犹如一朵六瓣之莲, 迅速穿行在云层之间。
“那是……那是伴月海!”当即有修士惊声喊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伴月海的上端。它拔地而起,舍弃了下方的根茎与玉轮集, 只余莲蓬和莲瓣。
虽然早也有人传音, 说仙盟对伴月海做了手脚, 但谁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有本事将偌大的天岛驱来昆仑。
修士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乱了阵脚,纷纷出声质问:
“伴月海不是有那个什么乾坤阵吗?堪称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最强阵法,怎么会被轻易拔出地面?”
“哼, 眼下看来, 这大阵在建造初期就有端倪,只是难以察觉罢了!”
“仙盟距昆仑千余里, 这么大阵仗,为何没人告知?难道沿途就没有人看到空中飘浮的巨物吗?!”
“是啊, 提前告知一声,我等也好早做应对!”
“……你们看,伴月海上好像有人!”
整个伴月海都被一蓬很淡的红光包裹, 肉眼实难看清,经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想起催动灵视。
伴月海上果然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们中,有数以万计的仙盟仙使,有参加誓仙会最后没有选择离开的修士,也有本来就生活在玉轮集的散修。这些人足下都有一个微型的禁锢法阵,他们或沉睡、或定身,均是一动不动。
其中只有两人不受法阵挟制,一个是将伴月海驱来昆仑的罪魁连澈,一个是缀在连澈身后,昏迷不醒的沈宿白。
“……宿白?”
沈宿白被一条玄色锁链缠住,整个人早已失去知觉,看到他,白舜音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她一到昆仑,乍见时空颠倒因果错位,直到此刻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了。
心神陡然清醒,白舜音知道沈宿白身陷危境,当即御风掐诀。
这时,一旁的孟婆冷声道:“灵音仙子居然还想着去搭救聆夜尊,不怕被卷入那古怪的阵中,自己先没命了吗?”
“可是……”
“我理解灵音仙子的处境,但有句话想提醒仙子,你或许可以卸下仙盟宫羽堂的重责,但你还是白家的主人,假如今日不是终日,今后白家如何,还要看你。”
孟婆的话,犹如一根芒刺,狠狠扎在白舜音心上。
沈宿白早就提醒过她连澈不可信,白云苑更不可信,那句“他不是你哥哥”浮响耳畔,虽然她仍不清楚其中内情,可适才匆忙一眼,她看清了九婴的同盟是谁。
孟婆说得极是,从前在白家,先有父亲,后有哥哥,她是一心专研琴艺的灵音仙子,而今父亲不在,“哥哥”叛变,白家今后如何,全看她了。
白舜音望着沈宿白,心思几乎被担忧填满,可几经犹豫,还是灭了手中法诀、
“不、不对……”
忽然,一名修士惊惶出声,他指着一名被禁锢在伴月海边缘的修士说,“那是我师弟!无支祁和魔闹上伴月海,我和师弟觉得这誓仙会不太对劲,就一起离开了。我们一个来昆仑,一个回师门,我分明看着他走的,他怎么会……”
这名修士的困惑,也是众人的困惑,他的师弟分明都离开了,为何会被禁锢在伴月海上?
姜宁宁想起剑魂斩去“清心门”时那股轻盈之感,忙问:“初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