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蛋糕推给大铁块：“你也尝尝。”
  它把奶油抹在嘴边，模仿人类扯开嘴角，像是一个生动的微笑。
  长大后的琪拉雅带着大铁块坐着绿皮列车离开了满是黄沙的边地、离开了她们种着绿树和草莓的温馨的小房子。
  她已经是出名的勇士了，单手扛起百斤重的铁剑，转瞬间能猎杀一只巨魔，各大协会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王都卡尔梅特极尽繁华，她被伯爵当成座上宾迎进了繁复的城堡，伯爵亲自敬酒，并请她看护自己的儿子进入地下城。
  她被满箱的珠宝黄金迷了眼睛，当下满口答应。
  大铁块很担忧：“据说地下城很危险。”
  琪拉雅很自信的把一只祖母绿项链带在它脖子上：“放心吧，北境更危险，那里许多从对面偷渡来的魔物，不都被我解决了，你放心。”
  财富和地位就在眼前，琪拉雅·邓肯即将成为王都最出名的勇士，当消息通过报纸传回北境的时候，那些说她坏话的同学一定会后悔。
  她想。
  地下城每年一趟，她趟趟去，巨魔、牛头人米诺陶修斯，各个A级魔物倒在她的剑下，各个报纸的记者争相采访她，贵族们拿着大笔钞票在她房子前排队，家乡的同学用猫头鹰送来各种信件，表达对她的亲切问候和崇拜之情。
  一切都朝着琪拉雅预想的地方发展。
  只有大铁块，它显然忧心忡忡，又阻拦不了一位勇士的雄心壮志。
  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的每一次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①
  在第十次进入地下城以后，她遇到了那只诞生于禁忌的婚姻、邪恶的、如蛇般阴冷的美露辛。
  它有水仙花般的惊人美貌，精灵的翅膀，诱惑琪拉雅前行，然后露出双尾蛇身，以及那口尖利的獠牙。
  在琪拉雅忍痛一刀挥下去的时候，美露辛决定拉她一起下地狱，整个负二十四层被它的诅咒给震垮掉。
  大铁块的机器手臂死死拖住琪拉雅，在一次次进入地下城的过程中，它脑子里已经规划好地下城的逃生路线。
  只是琪拉雅的腿被美露辛咬了一口，毒液飞速上涌，她已经没有力气逃脱。
  “对不起。”她只能说这种没用的话了。
  大铁块另一只机械手臂为她扫清头上掉落的碎石块，然后柔声安抚道：“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保持这个行进速度。”
  无数的石头从洞xue顶上掉落，砸在大铁块身上，把它的脑袋、身上砸出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洞。似乎这些石块铁了心要把地下二十四层堆砌成一个坟场。
  琪拉雅的神智开始迷糊不清。美露辛的毒液致命，但是之前，这些毒液会致幻，把人带进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里，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死在美露辛手下的勇士，最后都带着奇怪的微笑。
  琪拉雅脑子开始出现一些人生走马灯，是大铁块把她扛在肩膀上，在家门口的树林子奔跑的景象，原来这才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光，而不是站在市政厅的奖台、或是伯爵城堡的宝石座椅上。
  琪拉雅十分的后悔。
  最后在即将逃出二十四层之际，一个巨大的岩石从天花板滚过来，砸在她们身上。
  大铁块在被砸到之前，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她被两个治愈者联盟的护士稳稳接住，在记忆的最后，她只记得护士尖叫着在医箱里找扛蛇毒血清，以及大铁块被石头埋进去的模样。
  琪拉雅·邓肯失去了一只腿，还有所有的名誉、地位。
  雇佣军协会不再要一个瘸子，贵族们也去另寻新的勇士带他们不争气的孩子进地下城谋夺荣耀，故乡再也没有信件过来。
  琪拉雅失去了一切。
  但她只在乎失去的大铁块，那是她的母亲、好友、人生导师。
  每个人都在告诉她二十四层被坍塌的石块堆得满满当当，已经被封禁了。
  但是第二年琪拉雅拖着假肢再进地下城的时候，她直奔负二十四层，一点点扒开碎石，扒了三天三夜，指缝里流出血来，也没找到大铁块，或者说它的残片。
  她甚至去了趟迷雾之海，传闻里深海女妖可以实现人类的愿望，只要能拿最宝贵的东西来换。
  深海女妖看上了琪拉雅的左眼，一只如蓝宝石般澄澈漂亮、充满勇气与哀伤的眼睛。
  琪拉雅点头说好。
  几个好心路过的美人鱼揭穿了深海女妖的把戏：“她是个骗子，没有实现愿望的能力。”
  《美人鱼》的故事是假的，人鱼族不可能爱上人类，深海女妖也没办法实现愿望，她只是借故事行骗而已。
  琪拉雅很失望，却还是把左眼罩起来，万一还有谁行行好，要走她的眼睛，她能提前适应一下如何用一只眼生活。
  现在愿望实现了，大铁块站在她的对立面，那双总是露出两个微笑弧线的电子屏眼睛，此刻冒出阴森的红光。
  好像不认识她了、也不爱她了。
  第29章
  估计是快到晚上了， 总之现下商店街门口灯光昏沉，只有矿灯散发的昏黄光芒和生锈管道里流淌的水流声。
  那些美食散发的幸福香气也全部都不见了，只能闻到玩偶布料和填充物发霉的味道。
  事态紧张的像要一触即发，那些脱线的泰迪熊、布满裂痕的陶瓷娃娃、满身污垢的布偶兔子透露出被遗弃的愤怒，而最后的大铁块，它明显是这场混乱的核心与关键，能看出它确实曾经历了一场重大的事故，身上的钢板连接处打了不少补丁，此刻两只眼睛像放射灯一样，放射出冰冷的红色光束。
  琪拉雅踏步往那边走：“大铁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它不说话，只是举起了金属手臂。
  “小心！”
  不知是谁先开了头，两边突然开始了混战，玩偶们自然抵挡不过勇士的刀剑，很快玩偶们被震得咕噜噜转着圈飞到天上。
  许多棉花从玩偶身上喷涌出来，像一大团雪把狭小的地方淹没， 所有人都被遮挡了视野。
  叶晚用手护着脑袋在棉花里躲了半日，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一只小熊砸了脑袋，她低头去抓它，不小心扯下了它脖子上的姓名牌，上头写着“波波糖”三个字。
  “还给我！”小熊在她手上抖动着双腿，声音都带着哭腔：“还给我，那是主人给我的。”
  远处的大铁块朝着墙壁猛烈砸了一下，整个空间都开始晃动，趁着叶晚晃神的功夫，小熊把姓名牌抢走，很快淹没进棉花里头。
  “先撤退吧。”已经情绪大乱的琪拉雅没办法再战斗了， “雄狮”柏林起到了领导者的作用：“这个机器人实在厉害，刀剑都捅不了，先撤退，我们开个作战会议！”
  叶晚还在棉花里头扑腾，被尤安一把拉住胳膊往回走，所有人跑进商店街，再用厚重的盾牌先将路口挡住。
  柏林扛了个黑板过来，在上面画上繁复的作战计划，他的皮革靴子被发条甲虫啃了个大洞，露出彩虹线条的彩色袜子。
  所有人都盯着他的鞋，导致亚瑟·柏林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呢！看黑板！”
  不愧是鹰头狮协会的第一勇者，他的作战计划还是很缜密清晰的，首先派先锋部队利用盾牌防护玩偶们的扑咬；中间几人迂回躲避机器人的攻击，最后几个勇士接近大铁块，试试操纵它后背上的中控台。
  琪拉雅站起来：“我去，我知道它的中控台在哪儿，知道怎么操作。”
  叶晚却在发呆，直到松饼担忧的用爪子碰碰她的脸，她才回过神，所有人都在看她。
  “抱歉。”她赶紧道歉：“我在想刚刚那只名叫波波糖的小熊，我的意思是，这些玩偶们应该是有主人的......”
  坐在角落的金发精灵突然一下站起来：“你说那只小熊叫什么？”
  “呃......我看了它胸口挂着的姓名牌，写着波波糖。”叶晚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金发精灵激动地说：“那应该是我的小熊，我跟父母搬家坐飞毯的时候，它被龙的风息吹了出去，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它。”
  尤安迅速反应过来：“所以说，那些玩偶是在报复把它们抛弃的人类？”
  “我没有要抛弃它，我必须跟它说清楚。”
  金发精灵提着裙子就要跑出去，琪拉雅紧随其后，柏林扔了黑板：“哎，哎，你们这些姑娘别走，听我指挥啊。”
  挡住商店街的厚重盾牌被重新挪开，一群伤痕累累的玩偶们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们。
  金发精灵跑出来，一下跑到那只小熊面前：“波波糖，我是薇拉，我一直在找你。”
  小熊脏兮兮的，毛发也结块，只脖子间的姓名牌擦得极亮，维护的很好，它呆呆的看着薇拉，声音都带着沙哑和委屈：“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波波糖的。”
  薇拉拿出一个日记本，上面都是她找波波糖的过程：在负25层的巨龙宝库发现疑似波波糖的玩偶；在负21层的黑水塘里，她不慎被巨型章鱼缠住了左手，上面巨大的一个疤痕，到现在也没能消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