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同意：她明明有权利拒绝任何人，可她居然满足了莉莉可笑的要求。
  丽莎：“嗯？”
  她只是想交给个朋友啊，难道对方不是这么想的吗？
  “言语如雨点落下，你我的尾巴将见证。”莉莉笑得眯起眼睛伸出尾巴打算和丽莎轻勾约定，“噢，忘了你没有尾巴。”
  目的已经达到，她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提卡，直接跳过河岸离开。
  忽然就剩他们俩了，提卡蹲在河边的石头上，看了看自己映出的倒影，摸摸脸又摸摸手……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
  “哥哥。”
  奈亚给了弟弟一个非常锐利的眼神，淡淡地看向丽莎：“我会陪你去。”
  丽莎疑惑。
  欸？
  好家伙，老师一直偷偷在旁边偷听吗？
  “……”提卡很想说，都是因为大哥你，莉莉才发神经。
  奈亚完全无视了他幽怨的眼神：“现在，来做一点点预习的准备。”
  -
  透过橘红色云斑的阳光将流霞河的河水染成融金，微风吹皱水面。
  丽莎赤脚踏在河边的浅水里，冰凉的水浸没过脚踝，水里荧光的鹅卵石在她落脚的每一步微微发光，很多小鱼儿好奇地啄吻她的脚趾。
  荡在水里的罗伊非常不客气地把它们都叉成了串。
  提卡越看越觉得这个【水灵】是否有些太过奇怪，大哥的灵缠就从来不会这样。
  奈亚坐在一块被水流打磨得光滑的巨石上，长腿随意屈起，指尖轻点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
  “我们与朋友们的联结，不是征服，而是共鸣。”
  提卡从腰间取下一枚羽兽鸦卡的羽毛，递给丽莎：“小心，对你来说，我想，很锋利。”
  羽毛的触感如同丝绸一般柔滑，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它们能感知你的心跳，你的呼吸，甚至……”奈亚顿了顿，目光落在丽莎微微张开的唇上，“你的恐惧。”
  丽莎捏着羽毛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心跳微微加速，奈亚的视线太过专注，让她莫名想起林间的山猫，那种淡漠的，无端由的安静凝视，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提卡双臂抱胸，他本来确实是好奇大哥和丽莎的相处，也确实和他想象的画面一般无二——沉稳的男人和恬静的少女。
  可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走到了深水区，蹲下去，鼻子咕噜咕噜往外冒泡泡，对上另一双金灿灿的圆溜溜眼睛。
  罗伊好无聊，好无聊。
  他的触手已经串了八串小鱼儿了。
  “你喜欢吃吗，她还要抓鱼喂你？”提卡想到丽莎之前亮晶晶的眼神，哼哼笑了两声，“来，给你喂饱。”
  “羽兽喜欢风的味道，”奈亚继续说道，“尤其是暴雨前的空气，带着电流的气息。”
  丽莎低头嗅了嗅羽毛，果然捕捉到一丝类似于臭氧的刺激感，混合着某种绿植的清香。
  “你听得这么认真有什么用。”提卡忽然从水里冒出来，头上顶着“蓝色八爪帽”。
  丽莎抱过某只懒洋洋的小怪物揉了揉肚子，看起来好像吃了好多。
  等等，他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大哥说得再动听，等明天你见到一只野生的羽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丽莎抬头看他，忍不住笑了。这个“未成年”森林人少年一脸不爽的样子，像极了臭屁高中生被抢了风头。
  “等你再长大一点，也许你可以教我怎么抓一只……羽兽？”她难得起了调侃的心思。
  “不是抓，等等。”提卡的表情瞬间凝固，耳尖烫的厉害：“我已经成年了！”
  他幽怨地瞥了一眼奈亚，都怪大哥这么大只，才会把他衬得像未成年，他又看看抱着蓝色小玩意儿的女孩……
  丽莎：“嗯？”
  忽然上前一步的人型阴影完全将她笼罩得结结实实。
  他有些得意，尾巴甩得劈啪作响：“你才是，小呼噜兽。”
  丽莎知道呼噜兽是什么，一种雪白的大眼睛小动物，腿很短。提卡在内涵自己。
  说实话，她应该生气，但是，用一米八多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做出这种小屁孩表情，真的很好笑……
  她刚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把话题绕过去。怀里抱着的小家伙又一次身躯开始剧烈起伏。
  不妙，上次它就是先这样，然后就攻击了奈亚。
  丽莎用力抱紧它，把羽毛往提卡手里一塞，转身就跑：“明天见，我会好好准备的！”
  留下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提卡完全不理解：“她更重视一个连话也不会说的玩意儿？”
  奈亚若有所思。
  -
  被花苞的窗捕获的阳光暗暗地撒进屋内，将丽莎的影子拉长在挂着藤编小玩意儿的墙壁上。
  她盘腿坐在白花台子边上，面前蹲着一团不安分的蓝色小怪物：正在用两根触手卷着她的脚踝，又伸出一根触须在地上画圈圈。
  这个样子，看起来倒是知道自己犯错了。
  “听着。”丽莎轻轻戳着它圆鼓鼓的脑袋，感觉像是戳进一团毛茸茸的果冻，“奈亚和提卡，好人。”
  她特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不、能、攻、击。”
  她知道，它能听懂，虽然不确定能听懂多少。
  那双金灿灿的大眼睛忽然瞪得溜圆，它松开丽莎的脚踝，卷起一旁她用来涂涂画画的小树棍子，吸盘在地上啪嗒啪嗒拍出一连串图案。
  一个非常简陋的小人，如果不是它用苔藓涂成蓝色的，丽莎觉得它可能是画了一个长了五根毛的土豆。
  又一个非常简陋的小人，同样的蓝色，嗯还是发了点点霉的土豆。
  丽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罗伊画画，平常她温习功课的时候，它就会在旁边懒洋洋地涂来抹去。
  但当它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自己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
  那简直是她画的炸毛火柴人进阶Q版，甚至还会用触手挑选一小撮有色的苔藓尖尖精心给脸蛋子拍上两坨腮红。
  然后它又画出了一团奇怪的东西。
  起先，丽莎以为它在画黑黑，但是大小看起来不太对。
  那看起来像是一大片的黑色，里面有许多红色蓝色的点点，这片黑色的边缘蔓延出细细的触须将小小的“丽莎”包裹在一起。
  最后，它在一旁两枚“蓝色土豆”的脸上画了大大的叉，触手卷着棍棍，得意地膨胀了一圈。
  “……”这小东西画的什么？
  丽莎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思考，毕竟思想教育任重而道远，慢慢来。
  她转向另一边的台子，上面摆着她今天收集的一把藤蔓，一些会随着温度变色的树脂——她准备给莉莉准备一份小小的礼物。
  纤细的手指灵巧穿梭在柔韧的藤蔓之间，丽莎想起那些给她编发的好心类人少女们，忽然感到有点悲哀。
  她们是不会说话的，至少不像这些部落的人……丽莎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无论是最开始关起来的那些，还是在“仓鼠乐园”遇到的那些类人。
  她们的神态举止都更偏向于野兽，交流的声音也短促，完全不成语言体系。
  如果他们没有被怪物圈养，是不是也会和莉莉，奈亚，提卡他们一样，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地生活。
  她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用主藤架构出一个人型的轮廓，然后再用更细而薄一些的叶子铺上身体，两颗会变色的树脂作为眼睛。
  没错，丽莎打算送给莉莉一个小人偶娃娃。
  她忽然又想到之前某只大怪物给她做的假人玩具，哼哼笑了两声。
  一旁还在欣赏自己杰作的罗伊忽然静止了。
  慢慢爬上小工作台，伸出一根触须碰了碰藤编人偶。
  “怎么了？”丽莎看着它的动作好像有些犹豫。
  罗伊的两个尖尖小耳朵完全翘起来了，犹犹豫豫地伸出触须比划着娃娃的小腿，然后又卷起一旁一根小树枝对比自己的“身高”。
  “嗯？”丽莎正在编红色的发带部分，顺手就给了对方一根小藤蔓，看看它打算干什么。
  但它不要，眼睛看了又看，最后扭着身子下去了，还带倒了放得不怎么稳当的小娃娃。
  还没等丽莎把歪倒的娃娃扶正，忽然看到它冲向墙角——那里放着它上一次蜕壳之后的空茧。
  它好像想往里钻……但显然不可能成功，因为从它出来之后茧壳就已经邦邦硬了。
  然后罗伊开始从里面往外掏东西，丽莎知道里面有一些液体或者说它的蜕膜之类的东西。
  等它掏出来之后，黏糊糊泛着蓝光的半透明流质淌到地面。丽莎觉得自己没有丢掉那枚茧简直是个大错误。
  它用两个前爪托着脸思考了几秒钟，开始疯狂重塑那坨凝胶流质，程度之专注到，丽莎觉得也许天塌了它也不会有半根触手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