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
  那天，许哲南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红白相间和灰白色交替的视野中。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仿佛被抽空了灵魂，木然地被冯队和几个同事从车祸现场拖走，他们好像还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他却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申爱莲和林语馨闻讯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许哲南蜷曲着双腿蹲坐在太平间门口的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坐着，一动不动。
  冯队把一个挎包塞到许哲南手里，向申爱莲和林语馨点了下头，叫上小吴一起离开了。
  挎包里都是萧雅日常随身携带的东西，手机已经摔坏了开不了机，一串钥匙，一包纸巾，今天还多出了两样，红色小本是早上领的结婚证，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打开来，他先是怔了一下，接着，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申爱莲忙拿过去看，那是一张B超单。
  林语馨见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对，急急地问：“妈，怎么了，这是什么？”
  “萧雅怀孕了，六周多了……”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吗……为什么.......”
  许哲南自言自语着，忽然又凄凉地绝望大笑，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突然间又像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如大厦倾塌般轰然跌倒在地。
  接下来一周，许哲南倒也没有做出什么让申爱莲担心的过激举动，只是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没有悲怆，没有痛苦，终日抱着萧雅的遗物蜷缩在自己房间最黑暗的那个角落，不言不语，万念俱灰。
  林语馨执着地每天隔着门和许哲南说话，说着说着，看到门边原封不动的饭菜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哥，你说句话啊，哭一场也行啊，别这样好不好……”
  “哥，萧雅姐姐走了，你就连我和妈都不要了吗？”
  反锁的房门仿佛隔绝了全世界，任凭门外的人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门里的人都不曾有过一丝回应。
  第68章 ：跨不过的心坎，靠不近的人（1）
  阳台角落，哈士奇建设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像雷达一样转来转去的，两只充满智慧的蓝眼睛很是好奇地打量着宋言奚。
  而宋言奚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
  心疼，是有的，她无法想象许哲南当年承受了多大的打击，只是听申爱莲这样描述就忍不住一阵酸涩涌上心头，落寞，也是有的，上次来的时候，建设因为生病在宠物医院输液，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建设本狗，关于为什么许哲南会用哈士奇这样不符合他内敛人设的头像也终于了有解答。
  原来，即便已经过去将近三年，他身边的一切，他梦中无意的呓语，他手机里依然标注为重大事件的日子，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或多或少还渗透着萧雅的痕迹。
  不是说世间男子多薄幸么？宋言奚深信不疑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恒久远的真爱，可此时，她却宁愿许哲南也像她认识的大多数男人那样无情，那么至少他可以不再心心念念那个早已不在的人。
  “那……那后来呢？他是怎么……”
  沉默良久，宋言奚轻声问道，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后来啊……”申爱莲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厨房里还在忙活的林启东那里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换了一张笑脸，道：“后来的事不重要了，不提也罢……总之阿姨想告诉你的是，一个人只要不再想要什么，就什么都放得下。”
  宋言奚一时间没明白申爱莲这话，这种情况下似乎显得有些突兀，仿佛是有所指，又仿佛是有感而发，正想再继续问下去，厨房门开了，饭菜香飘了出来，溢满了整个房间。
  林启东两手端着盘子笑呵呵地走了出来，“久等了，可以开饭了。”
  外面有人在楼顶放起了烟花，随着一阵阵噼啪的响声，整个夜空被照亮了，空中依次绽放出了无数彩色的花，此消彼长。
  林启东看看窗外，打开了红酒，“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小宋回家去过年吗？”
  “回不去，照常上班。”
  “哦，那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的工作也挺忙的吧？”
  “我妈在国外，因为疫情暂时回不来了，我爸肯定是忙着应酬顾不上我，每年都是这么过的，习惯了。”
  申爱莲听着宋言奚的话，顺手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碗里，宋言奚说了声谢谢，咬了一口排骨，顿时满嘴肉香。
  林启东问道：“怎么样，味道合适不？”
  宋言奚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擦擦嘴角的油，由衷地赞叹道：“林教授，您的厨艺和您的医术一样，都是一流的棒啊！”
  申爱莲说：“你这是夸到他心坎上了，夸他锅铲用得好比夸他手术刀拿得稳还让他高兴呢，对了，哲南那一手好菜都是老林教出来的哦……”
  林启东脸上果然露出了欣喜的微笑，连忙给申爱莲挑了一块豉汁蒸鱼，“来，今天买的黔鱼，没刺，你肯定喜欢。”
  宋言奚有些羡慕地看着申爱莲和林启东，又看向碗中的排骨，蓦地想起了和许哲南分手的前一晚，在那样的心境下，他依然能做出让她垂涎三尺的葱油拌面，所以，无论是跟着心走，还是就算只为了那被他惯坏的胃，她也只有挽回他这一条路可走。
  “丫头，要不……你明天还是过来吃饭吧，你就一个人，工作再忙也得过年啊……”
  “这……可以吗？”
  宋言奚愕然，她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又想了想，心下还是有些犹豫。
  且不说没人会在大年三十“死皮赖脸”地跑前男友家里过年，也不是在意脸面自尊这些在她看来没什么用的东西，而是担忧她和许哲南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再让他生出不必要的反感来可怎么办？
  申爱莲似乎看出宋言奚的顾虑，笑道：“今天闷着你了吧？明天语馨就回来了，你也有个可以说话的了。”
  宋言奚也回以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看来许哲南应该还是不会回来，春节是他最忙的时候，不过，比起担心他误会她死缠烂打，还是想见到他的意愿更多一些。
  吃过晚饭，宋言奚陪着申爱莲下楼遛狗。
  这是一天之中哈士奇建设最期盼的时候，自己叼着遛狗绳飞快地跑到门口，兴奋得直摇尾巴，两只蓝眼珠子都在放光。
  宋言奚试探性地摸了摸建设的头，两只狗爪子就结结实实地搭了上来，呼哧带喘地还想来舔舐她的脸。
  申爱莲拉住遛狗绳，把建设从宋言奚身上拖下来，“吓到了吧？这傻狗就是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
  宋言奚嘴上说着没事，心里还真有些慌，习惯了被大福“冷落”，乍一来还招架不住建设的热情。
  有一个说法，更喜欢狗的人是想要被爱，更喜欢猫的人是想要去爱，想来颇有几分道理。
  中泰城的绿化很好，四处都是花丛，绿树成荫，走在小区里，就像是身处在花园之中，连这寒冬夜里冷冽的空气闻起来都是清甜的泥土和青草味道，沁人心脾。
  宋言奚一手牵着建设的遛狗绳，一手挽着申爱莲，两人一狗慢慢地走着，住户家里的电视播放着过年特有的“恭喜发财”背景音乐，期间还有孩子的欢声笑语。
  平日里不觉得，一到这阖家团圆的时候，心大如她也难免会有点落寞，不过就算是宋志骏不应酬叫她回去，她大概率也是不会回的，李颖回来的话，也就象征性地吃顿饭了事，和父母在一起，她并不能如大多数人一样体会到团圆的温馨，拘束和郁闷是主旋律，相比之下，那点落寞就不算什么了，和同事换个夜班，也就过去了。
  走了一阵，申爱莲坐下来休息，宋言奚把狗绳系在旁边的树上，也挨着坐了下来，仰头望着天空不时绽放的烟花，发起了呆。
  “刚刚在家里，当着老林的面，有些话不好说……”
  申爱莲的声音把宋言奚放空的思绪拉了回来，“后来的事，和哲南的爸爸有关。”
  宋言奚怔了怔，忙说：“我不是一定要知道的，您不想说可以不说。”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申爱莲叹了一口气，笑了笑，“哲南把自己关起来的那段时间，有一天语馨陪我上街遇到了那个无赖，拉着我就要钱，说了些让我特别难堪的话，还说不给钱就找去哲南的单位，我急了就和他吵了起来，他把我推倒在地，语馨回家就告诉了哲南，然后也不知道哲南去和那个无赖说了些什么，但是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把自己关起来了，我们也没问他，就当是他突然想通了吧……”
  宋言奚怅然，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道：“婚姻……到底能给人什么啊？要找一个能一直对我好的人，比彩票中奖概率都小吧？”
  申爱莲笑了一下，拉过宋言奚的手，宽慰地拍了拍。
  “丫头，你错了，不是要选择一个对你很好的人，而要选择一个他本身就很好的人，男人追求你的时候想得到你，会用尽办法对你好，但是婚姻是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事，他不可能始终都像追你的时候对你那么好，但如果是本身人好的男人，在激情消退后，他固有的道德观不允许他做出对不起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