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奚心下一慌，连忙关上车窗，手忙脚乱地发动了车，想趁着许哲南还没看清楚的时候溜之大吉，但这会儿的车实在太多了，还没行出多远就被堵在中间进退不得。
  许哲南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敲了敲宋言奚的车窗示意她打开。
  宋言奚只得又打开了车窗，心虚得不敢抬头。
  “你这……”
  许哲南刚说了两个字，宋言奚立马大声道：“我只是顺路经过，不是因为想见你来的！”
  “我是说，你这里前后堵了这么多车，就没发现是因为你压双实线胡乱变道造成的吗？”
  “啊？我压双实线了？”
  “对，你刚才还把车开到了非机动车道上，现在按规定对你进行处罚，请出示驾驶证，行驶证。”
  今天来这一趟是糗大了，有什么能比当众挨罚单更倒霉更社死的？有，那就是这张罚单是她放不下的前男友亲手给开的，而且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许哲南，你真是秉公无私。
  堵塞的车辆有序地分流，很快这段路便恢复了畅通。
  许哲南转头往备勤车那边走去，宋言奚从后视镜看着他的背影，连回头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心再次跌到了谷底。
  他已经放下了吗，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放下了？她都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宋言奚怅然地收回目光，开着车走了。
  许哲南这才回过了头，注视着宋言奚的车越行越远直到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
  松开紧攥着的拳头，指甲扣在掌心，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宋言奚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回头看她。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一眨眼，两天又过去了。
  林语馨坚持每天给宋言奚发许哲南的动态，但宋言奚再也没去过，不是不想去，而是忙得再也没有时间去。
  但宋言奚怎么不会想到，第三天这个下着雨的傍晚，会成为她的梦魇。
  离交班不到一个小时，呼叫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正在整理病例的宋言奚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过去，只见叶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四肢抽搐，样子痛苦异常，身下一大片血水，已然到了临产状态。
  “宋护士……”叶琪艰难地叫她，“好痛，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不会有事的，深呼吸，放松……”
  宋言奚看了一眼旁边的监护仪，血压血氧正在断崖式下降中，而心率却在不断上升，已经到了监护仪报警的临界值，羊水一破就痛成这样，完全就不正常！
  很快，叶琪被送往产房，负责她的主治医生和产科主任紧接着也赶了过去，没过多久，产房传来坏消息。
  突发羊水栓塞，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产科最害怕发生的小概率事件，还是发生了。
  “产妇呼吸窘迫，急需上ECMO，出现凝血功能障碍，联系血库，AB型血需要大量血浆，冷沉淀，纤维蛋白支援！”
  宋言奚立刻按医嘱给血库打电话，却被告知AB型血浆目前库存不足，正在调配，最快也需要两个小时，让主任过来签了字就可以先领取库存的部分去救急。
  “主任现在抢救产妇走不开，我去找她签字拿过来，这样快一点……”
  挂了电话，宋言奚以最快速度飞奔到产房拿到主任的签字，又跑下楼直奔血库。
  短短的四百米此刻是那么遥远，她拼了命般地跑，越来越大的雨模糊了双眼，鞋子被泥水浸湿，还好几次差点摔倒，赶到血库的时候双腿几乎痉挛，顾不上喘口气，拿起东西抱在怀里又往回冲。
  快点，再快一点……
  羊水栓塞对产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多争取哪怕一秒时间都有可能改变一切，这种时候，就是在和阎王爷比快。
  宋言奚撞撞跌跌地冲到产房，第一时间把血浆送了进去。
  接着是漫长的，死寂般的宁静，每个人都知道那扇紧闭的门后，正在进行一场紧张的生死时速。
  血库送来了3000CC的血浆，这时，房门却打开了，主任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对叶琪的老公黯然地摇了摇头。
  “产妇突发羊水栓塞，出血量过大，肺动脉压过高，使用药物减压无效，期间心脏骤停两次，经心肺复苏抢救无效……”
  后面主任还说了些什么，宋言奚都没听到，她只看到叶琪的老公瘫坐在地上，一米八的汉子双手抱头痛哭失声，刚出生的孩子似乎也感应到母亲的离去，哭声摧肝裂肺。
  宋言奚默默地转身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软，靠着墙壁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头发上的雨水顺着额头滴落到了眼睛里，扎得眼球胀痛不已。
  雨依旧在下着。
  宋言奚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空，除了落进眼里的雨丝，什么都看不见，寒风呼啸着往心里灌，身上好冷，好难受。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许哲南正在阳台收衣服。
  这一波疫情刚过去，申爱莲和林启东就报了个夕阳红团去旅游了，林语馨也在外地做采访没有回家，平时家里也很少有客人来，大晚上的会是谁？
  许哲南打开门，只见宋言奚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目光空洞，神情呆滞，恍惚得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宋言奚看到许哲南，惊慌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在，我……来找申阿姨的……”
  “她不在……你这是怎么了？”
  “既然申阿姨不在，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言奚头一低，转身就要走，许哲南一把拉住了她，“言奚，到底出什么事了？”
  “……”
  宋言奚无力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有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不想说话，又像是咽喉上有什么东西哽咽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第83章 ：不是谁的错（2）
  许哲南没有再继续问，而是把宋言奚拉进屋里，拿来一块毛巾擦去她苍白脸上的水珠。
  “你这样会感冒的，去洗个澡吧，我把空调打开，给你熬点姜汤暖暖。”
  宋言奚机械地点了点头，有些难堪地看向一边，抱着双臂冷得瑟瑟发抖。
  真的好冷啊，那种寒冷是从发梢到脚指头的，就像过了电流一样，全身没一处是有热气。
  雨真大啊，大得不像是春天的雨，她也没穿多少衣服，竟从外到内都湿透了。
  热水喷出，淋在冰冷的皮肤上，不一会儿身上就暖和了，但心里还是凉凉的，仿佛有一个豁口，怎么也补不上。
  许哲南把浴巾拿进来放在外面的洗漱台上，顺便把宋言奚换下来的衣服收去洗。
  “换的衣服给你放这边了。”
  宋言奚很低地嗯了一声，擦了擦磨毛玻璃上的水雾，看到许哲南的影子模糊地印在玻璃上，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洗完澡，宋言奚打开门探头往外看了看，小心地走了出来。屋里暖意融融，浓郁的姜味从厨房传来，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哲南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一看，宋言奚娇小的身子套着宽大得足以当裙子的白衬衣，两腿不安地互相磨蹭着，有些局促地咬着嘴唇，垂着眼盯着地面。
  “本来想找语馨的睡衣给你的，但是她出差带走了，只有这个了……你就凑合一下吧。”
  “这样就好，谢谢你。”
  宋言奚的声音很小，在许哲南的目光注视中，头埋得更低了。
  许哲南递过一碗姜汤，拿过吹风开始给宋言奚吹头发。
  宋言奚端着碗，默默地小口抿着，她很不喜欢姜的味道，又冲鼻子又辣嗓子，只喝了几口便皱起了眉头，抬头巴巴地望着许哲南。
  “我不想喝。”
  “大口喝会好一点。”
  “一定要喝吗？”
  “要喝。”
  “……”
  宋言奚紧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破釜沉舟地捏住鼻子，一口气给灌了下去，大概是喝得太急，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我再也不想再喝这种东西了，好难喝，难受……”
  “那为什么要淋雨？感冒了就不难受吗？药会比这姜汤好喝吗？”
  许哲南理了理宋言奚的头发，已经吹了个八成干，收起吹风机，反过手掌来摸了摸宋言奚的头，把凌乱的发丝理顺，然后拿了一件厚大衣给裹住她的身体，这是他的冬季警服外套。
  不知道是被热风熏的还是难为情，宋言奚默默把脑袋埋进大衣领子里，低眉顺眼地不说话。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了好一阵。
  房间里静悄悄的，外面雨声淅沥，只有开着制热的空调外机在嗡嗡地响着，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不早了，我开语馨的车送你回去休息吧。”许哲南转身就去拿车钥匙。
  宋言奚嚅嗫了两下，把额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抽泣了一下，“你能不能别赶我走？我不想一个人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