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主意了。”厉九野没让她说下去，在她疑惑的目光挪过来时，他才隐约猜到自己为何被晾了那么久，然后便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愉悦，让某些话脱口而出，“我想和你一起。”
  红鸾有些惊讶，都没发觉自己又被他抵到了墙上，只听见胸膛里略显慌乱的心跳声。
  连瞳眸里的恹色都杳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平日常见的灵动，以及一点似有似无的恼。
  厉九野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松了一口气。
  又听她疑惑地问：“为何改主意了？你的事办完了吗？”
  本该办完的，然而魅魔太没用了。
  可厉九野自然不会将这话说出来，只点点头，低声解释道：“一些家产需要变卖，所以我晚间出去了一趟，你不是看见了？”
  原来是这样，红鸾记起自己追魅魔前确实看到他回来了，可她那时在生闷气，所以选择睁眼说瞎话：“我没看见。”
  厉九野似是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唇角，垂首凑近向她确认：“真的没有？”
  这距离太过危险。
  红鸾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指节发软，周围全是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气息，占有欲极强地包裹过来，避无可避，让她下意识想逃离。
  而几声咳嗽突然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红鸾仿佛寻到了什么机会，一个闪身从他逼仄的怀抱中溜开，丢下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我去看师兄。”
  第14章 回忆七
  门扇开合，红鸾已坐到师兄面前。
  又过了一会儿，陆衍才真正清醒，红鸾漆黑的眼眸倏而一亮，正好被晚一阵进门的厉九野看见，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陆衍对她当真如此重要？
  只翻了面墙，态度便如此天差地别么？
  厉九野感觉好笑，想让他死的心又重了一分，但他面上不显，只颇为冷淡地靠在门边。
  红鸾瞧着陆衍苍白的脸色，心中不忍，伸手压着他瘦削的腕骨细细查看起来。
  师兄修为其实不弱，自己调息过后便已没有大碍，只是她不明白，师兄是怎么阴沟里翻船，被区区魅魔暗算成这样的？
  “师兄在幻梦里看见了什么？”红鸾一边往他身体里输灵力，一边皱着眉头问。
  陆衍抿了抿唇，含糊道：“没什么。”
  总不能告诉师妹自己看到了她吧，陆衍暂时还不想挑破这层窗户纸。
  红鸾探究的目光却在他脖颈处的红痕上打转，因事关安危，话也说得直截了当：“但那魅魔说与你一夜/欢好，会不会——”
  在你体内留下了什么隐秘的魔息？
  可陆衍连忙出声打断，眼神闪烁几下，着急辩解：“你别听它瞎说！没有的事！”
  陆衍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只想把那只魅魔拖出来千刀万剐，火煎油烹，剁碎喂狗！
  见师兄如此激动，红鸾没再开口，只驱着灵力在他身上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同心相连的邪术在后才作罢。
  想必师兄已经自己处理过了，她想。
  陆衍还是有些心慌，觑着红鸾的神色，抬起的手掌不自觉地压在她手背上，放低了声音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厉九野冷冷地掀了下眼，转身走了。
  红鸾没注意，思忖片刻后说道：“我看师兄灵脉里还有些许邪气未散，这屋子已毁，师兄不如去我房里漱洗，再静心调息片刻。”
  陆衍这才转头看向明显遭了一场大战的客房，床柱上数道极深的剑痕，凌厉彻骨的剑意仍盘旋其间，令人心中生寒。地面则熏出一大片漆黑的焦印，混着倒塌的门扉和灰白的碎屑尘垢，俨然是用了火系高阶术法。
  扑面而来的强横灵力让陆衍回头时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看着自己一向乖巧娇弱的师妹，抿唇冷静了半晌，才幽幽开口：“师妹，你如今什么境界？”
  圣者境下共有十二境，陆衍自己前不久才修至七境中阶，而据他所知，师妹明明还未破七境，所以这一路他都自觉地挡在她身前，坚决不让她直面那些危险的邪魔。
  可他现在知道自己被瞒得好惨。
  这还是他那个时时需要人保护的师妹吗？
  陆衍感觉自己的认知骤然崩裂，那些荒唐震惊与羞耻的情绪在看到师妹小心翼翼比出的手势后攀至顶峰，他悲愤交加地闭了闭眼，一声不吭地逃了出去，心里又忍不住为她高兴。
  红鸾神色无辜地注视着师兄略显颤抖的背影，静默半晌后摸了摸鼻子，原本还想等仙门大会时给众人一个惊喜，现在却提前暴露了。
  但她也没太在意，起身在师兄房里四处转了转，最后停在窗扇前，窗外是沉在静谧长夜中的街巷，风中还残留着极淡的邪魔气。
  魅魔偷袭，是意外，还是他们早就盯上了师兄？或许是因为师兄一路诛杀了不少为非作歹的邪魔，才被邪魔记恨上了。
  红鸾在窗前站了会儿，估摸着厉九野是回去休息了，便没再去打扰，转而去看师兄是否需要自己帮忙调息。
  可师兄仍旧闷着个脸，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坚持自己可以。
  红鸾也没勉强，支着额头坐在一边，原本打算陪着直到天明，后来架不住困意袭来，便趴着睡着了，醒来时，身上披着织毯，师兄则正看着她出神。
  她抬手抹了把脸，耷拉着肩醒神，顺便听师兄把昨夜的事说了。
  陆衍也没打算跟师妹说其中细节，只告诉她这魅魔修为应当不低，趁夜偷偷潜伏进他房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施展了幻术。
  “是我大意了。”
  陆衍神色凝重，得知师妹没有擅自做主进入密林后，便夸她做得好，然后听到师妹若无其事地问——“师兄怎么会与魅魔同心相连？”
  陆衍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在幻梦中，他看到的全是红鸾，那个红鸾诱使他一起结下了邪术。
  师兄不吱声，神色古怪，看起来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红鸾便扯开了话题：“师兄，我们将厉九野带回太一吧。”
  陆衍还沉浸在方才那个问题中，有些迟钝地问：“什么？”
  “邪魔已盯上我们，而厉九野这些时日又常与我们待在一起。”红鸾抬着清亮的眼眸，认认真真摆出自己想了许久的理由，“若他因我们而被邪魔报复，该怎么办？”
  *
  最后还是三人一起上路，陆衍妥协。
  红鸾带着两个闷葫芦走了一路，她不敢靠近师兄，因为师兄好像还在不满，也不敢靠近厉九野，因为怕师兄看到后更加不满。
  这样左右为难的心绪，在看见城外两个熟悉的身影后，终于烟消云散，红鸾高兴地冲他们挥了挥手：“青瑶师姐！程翊师兄！”
  太一天枢尊者座下一共七个亲传弟子。
  大弟子多年前在诛魔时不幸身陨，余下二弟子周傥，三弟子青瑶，四弟子程翊，后来又收了三个小弟子，分别是陆衍，红鸾和星铃。
  “星铃呢？”
  红鸾奇怪地问，这个小师妹向来最爱凑热闹，好不容易有个援救师兄师姐的机会，她竟也舍得不下山？
  “别问。”程翊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二师兄归山了，那丫头眼里还会有别人？”
  “你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陆衍脖子上的痕迹后，程翊一双凤眼眯了眯，伸手将人往前带了几步。
  到底是谁被魅魔伤了，一目了然，青瑶却是在问过红鸾，与厉九野打完招呼之后，才跟了上去。
  “这些都是我在太一的师兄师姐。”
  厉九野既然要去太一，红鸾便提前向他介绍起来：“太一分为内门和外门，灵根出众者可拜入内门长老和尊者名下，灵根稍次则会留在外门。”
  “若没有灵根呢？”厉九野平淡地问。
  “那也可以留在太一，只要你愿意。”红鸾心里其实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她不觉得厉九野会没有灵根，“有些人天生开灵晚，等长老测试过后，便能知道你的灵根如何了。”
  “你别太忧虑啦！”
  虽看不出他神色，红鸾还是安慰了一句。
  毕竟忧虑也无用，说不定反而会让测试结果不准。这世上因心性不稳而影响修炼的人，数不胜数，更有甚者，还会生出心魔。
  她可不希望厉九野生出心魔。
  厉九野却忽然朝她望来，那双垂落的黑眸让红鸾瞬间记起昨夜两人极为亲密在他房中的场景，记起那些意味深重，几乎让她无法细想的话语。
  而他现在又说出同样的话：“但我怕进了外门，就不能常常看见你。”
  红鸾眸光怔了怔，感觉自己这会儿就有点心性不稳的迹象，因为脑海里想法太多。
  她不由运转灵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原本想问“为什么要常常看见我”，又怕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危险回答。
  最后，红鸾抛却杂念，轻松而不失友善地答道：“别担心呀，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常常去找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