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
晏氿 更新:2025-09-10 08:19 字数:3293
陈安楠脸压在臂弯里,闷闷地问叔叔:”你们那最近还是很忙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嗯,还在忙着,应该还得呆半个多月。”陆文渊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怎么了乖乖?”
陈安楠说:“没事,怕你想我,就打个电话问问。”
陆文渊的嗓音很沙哑,应该是累得:“跟哥哥吵架了?”
“没有。”陈安楠抿抿嘴,过了会儿,还是轻轻说,“哥哥说要考去北京了。”
“哦——我还真当你是想我了,”陆文渊的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声音里也终于落了丝笑:“原来是舍不得哥哥。”
陈安楠惊得一下坐得板正:“才没有,我真的想你呢。”
陆文渊逗他:“真的假的,我听着不像。”
“真的!”陈安楠强调。
陆文渊被逗得笑起来。
他已经好多天都没有笑过了,四川的夜里,到处都是坍塌后的残垣断壁,碎石里滚着血迹,昭示着之前这里发生过怎样可怖的事情。
陆文渊正坐在一块破石头上,这石头不平滑,坐久了屁股都痛,但也是唯一能找到的歇息地儿了,四处都是人,离他不远的地方搭着一顶顶救灾帐篷,在墨尘尘的夜色里突兀地像是世界留下的一块块疮疤。
那里头呻.吟声不断,受伤人员挣扎煎熬,支援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夜晚里的风大,陆文渊还是热的背心都汗透了,他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把额上的汗,说:“对了,哥哥马上高考,你替叔告诉哥哥,无论他考在哪里,叔都支持他,咱们南京也不差的。”
陈安楠点点头,说知道啦。
之后,他又问起了灾区的情况,叔侄俩隔着电话线,在夜色里小聊了一会儿,陆文渊告诉他,这些天他看到了很多失去亲人的小朋友,都很可怜,还有些没抢救过来的,至死都不知道家人下落,太多的生死离别从眼前掠过,他慢慢觉得,人生当真是小满胜万全。
陈安楠能深切共情到失去亲人的感觉,他听着听着,眼眶就跟着红了。
后来,他听见有人在叫陆文渊的名字,陆文渊和他匆匆说了句晚安,就赶紧挂断电话又忙去了。
世界的疮疤在大家团结的治愈下缓缓长出新鲜的血肉,很快,高考也即将来临。
时间一寸寸丈量着成长的痕迹,枝丫上的新绿化作了蓬勃茂盛的叶片,浓荫遮天蔽日,陈安楠一直认为自己长大了,因为他从小朋友变作了少年,可陆清远却从少年变作了青年。
到高考的那天,老师们成群结队的守在考点门口,志在必得的鼓舞着自己的学生们,措辞激烈,振奋人心。
梧桐树的树荫下,挤着一窝窝的家长,他们身上鲜艳的大红色和身后碧绿的树荫组成了一幅幅明艳的画面,陈安楠背着只蓝色的小水壶,反倒成为了这里与众不同的一抹亮色。
大家都在给孩子加油打气,陆文渊却开玩笑地说:“没事,爸养得起两个。”
肖卿湘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瞎说话,陆文渊笑地更深了,他把一只手搭在陈安楠的肩上,说:“等你凯旋而归!”
陆清远没说话,只是对他们比了个耶,然后在进去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肖卿湘就站在陆文渊身边,他们一人一只手搭在陈安楠的肩头上,陈安楠笑眯眯的对他也比了个耶,朝日的霞光蔓延在淡青色的天空里,铺就出他们的背景色,如画般映刻在陆清远的眼睛里,即使很多年后,他也无法忘却。
日子眨眼间就来到了七月,陆清远填报了志愿,他大学的事情已经全权由肖卿湘安排好了。
是北京大学的法学系。
陈安楠盯着楼下的那片花圃,哥哥正在浇花,棉花糖在花圃的泥泞里打着滚。
这片花圃是陆文渊开得,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他很喜欢照料这些花花草草的,又害怕自己的时间不足以养活娇贵的花,所以这花圃里的花都是些最常见的。
最近这些花在陆清远的照顾下开得极艳。
陆清远有时候太累,想要放松放松,就会来这里浇花。
人们常说成年人的烦恼总是很多,实则不然,陈安楠这个少年也觉得自己很烦恼,而他的烦恼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明显。
离录取通知书的时间越近,他的情绪就变得越发奇怪。
每每只要陆清远一出门,陈安楠就会立马从房间里冲出来,急切切地问:“哥哥你要去哪里呀?”
陆清远拎着袋子,说:“去扔垃圾。”
陈安楠这才安心的喘口气,看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没过多久门被打开,哥哥重新走进来,又到冰箱里拿了罐汽水。
这座城市的夏天燠热,像是把人扔在火炉里烤,不多时,那易拉罐上的霜就凝成一颗颗小水珠顺着壁沿往下淌。
陈安楠看着哥哥进房间又换了套衣服出来,是套干净的,还背着个包,他又问:“哥哥你去哪儿?”
“最近这问题你一天要重复好多回。”陆清远说。
陈安楠讪讪的把手背在身后,装作不经意的问:“我听说,你们大学要军训一个月,那是不是得提前走?”
陆清远淡淡“嗯”了声。
陈安楠大吃一惊:“啊!那你是不是等拿到通知书以后,很快就要走了?”
“差不多吧。”陆清远说。
陈安楠问:“那你还回来吗?”
陆清远说:“假期就回来。”
陈安楠又问:“那……要去很久吗?”
陆清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傻的问题:“……我是去上学的。”
陈安楠的手指头已经快把裤子边儿给扣烂了,想了半天也只是“哦”了声,说:“那你好好上。”
“不然呢?”陆清远觉得这个话简直莫名其妙。
陈安楠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我听说大学好多人都谈对象的。”
陆清远:“……”
“你会谈对象吗?”陈安楠问完,大抵也觉得自己傻气,连忙找了个补,“没事,你谈吧。”
陆清远:“……”
陈安楠自顾自的说:“谈吧,也没什么。”
尽管他的情绪外露快要控制不住,可陆清远却还是不咸不淡的说:“你说完了吧,那我可以出门了?”
陈安楠满不在乎的转过身去:“哦,那你出门呗,出门也要跟我说。”
陆清远果然走了,没有一点要安慰他的意思。
陈安楠听着关门声,只觉得心里酸酸的,那股酸涩直冲鼻腔,酸的牙根都疼。
他悻悻的想,陆清远这个薄情汉,负心郎!当真在乎这段感情的只有自己!明明说好的要好一辈子的,现在半辈子还不到,他就要先跟别人好去了!
他不会原谅他了,这辈子都不会!
陈安楠吸吸鼻子,里头的酸意快要压不住。
快活去吧!潇洒去吧!反正他绝对不原谅他!陈安楠报复似的抬起手狠狠抹了把眼睛,结果用力太大,擦得他自己“嘶”了声,嫌疼。
都怪薄薄的眼皮实在兜不住这么多眼泪,就当他要再擦时,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紧接着,陈安楠被这股力量带的调转过身,傻傻的站住了。
陆清远竟然就闲闲得站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离开。
原来,刚刚的关门声,不过是他在逗他。
陈安楠这回是想藏也藏不住,眼边红红的,像只沮丧的小兔子,他不敢抬头,只委屈巴巴的说:“你不是要走吗?怎么不走了?”
陆清远把他笼在自己高大的阴影里:“你这样,我怎么走。”
“我又没拦着你。”陈安楠赌气似的说。
陆清远半天没说话,就当陈安楠后悔自己上句话的时候,陆清远却突然开口了。
气息里含混着的笑意沿着耳廓直达心底:“是我舍不得你。”
他头一次说得这样直白,说完,又隐隐笑起来:“怎么办呢,实在舍不得你像这样哭鼻子。”
第35章
在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前,陆文渊带着一家子去了一趟西藏玩,要给这几天家里沉甸甸的氛围散去。
这一年,去拉萨的路还只能坐绿皮,离南京遥遥几千里的路程,要转好几次车,还得坐个四五天才能抵达。
陈安楠在火车拉响的鸣笛声里异常的亢奋,铁轨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等过了长江大桥,窗外的景色就逐渐转换成了绵延的北方景致,大片的农田上面种植着瓜果蔬菜,农人从土道上挑着担子走过。
他们要先从北京转乘青藏铁路线,陆文渊买的卧铺车厢,不然等坐到西藏,铁屁股都禁不住这样磨。
就这样躺了几天,等陆文渊再起来活动的时候,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嘎嘣嘎嘣的拔高声。
陈安楠还在看外头的景色,这会儿的景色已经完全不同于他之前所见了,圣洁的蓝色仿佛和地平线连在了一块儿,清透的仿佛一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