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夭苔      更新:2025-09-10 08:23      字数:3300
  “茸茸,我不是想骗——”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是啊,你从来就不是想骗我,”辛茸长睫低垂,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静,“你只是觉得我够笨,笨到什么都不会发现。”
  揭穿景樾的谎言,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那份医学实验的知情同意书复印件,还有保险公司的投保合同,就那么明晃晃地躺在抽屉里,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只因为辛茸太信任他,才会忽略那些本该醒目的破绽。
  比起处心积虑的欺骗,这样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戏弄,才更让辛茸心如刀绞,仿佛是在昭告:你看,其实我根本不怕你知道。
  “我只是想等时机成熟——”
  “什么时候算成熟?”辛茸猛地抬眼,声音骤然尖起,“等你哪天实验出了问题,再也回不来了?”
  空气死寂了好几秒,景樾才艰难地开口:“至少,等到第二阶段,确定能植入腺体。”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等我能给你一个确定的未来。”
  “确定的未来?”辛茸笑了,笑声裹着冰碴,“你所谓的确定,就是等你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再来通知我?”
  “茸茸——”
  “在你眼里,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人生,我的感受、我的想法都不重要?”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
  辛茸几乎笑出声,眼底却是一片受伤的冷意:“你动手术是为了我,放弃军校也是为了我,现在又来告诉我,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是我不识趣,我多管闲事,我无理取闹,是不是?”
  这些天来,他始终想不通景樾为什么放弃了军校。
  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变数,在不经意打乱了景樾原本的人生轨迹。
  可那时他也只是以为,也许景樾换了人生追求,觉得平淡的日子也不错。他甚至告诉自己,或许他应该尊重景樾的意愿。
  于是他像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生活,自欺欺人地将任务抛诸脑后。
  直到那份医学实验协议摆在眼前。
  他才知道,景樾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考试前的临阵脱逃、拳台上的力不从心……背后竟藏着如此沉痛的代价。
  而那代价从头到尾,每道伤痕和肌理,都怵目惊心地刻着辛茸的名字。
  现在景樾却站在他跟前对他说,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辛茸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把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打醒。
  可当他看见景樾眼下的青黑,想到激素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却又那么想冲上去抱住他,抚平他逐渐被疲惫压弯的额角。
  两种情绪撕扯缠绕,像利绳一样缠绕住他的心,一寸寸越拉越紧,每口呼吸都痛。
  最终,他只是踉跄退后一步,所有涌动到喉咙口的情绪,塌陷成一连串嘶哑的质问。
  “你有问过我需要这些吗?你问过我在不在乎你有没有腺体吗?问过我是不是非要有信息素不可吗?”
  景樾忽然笑了,那笑声如同玻璃,在空气中怦然炸开,划破自己也划伤别人。
  “为什么要问?”他答得理直气壮,固执得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是Omega。正常Omega,怎么可能不需要信息素?”
  “……”
  “就因为我是个分泌不出信息素的废物,你就该为了我牺牲一辈子?这就是你认为我们该有的关系?”
  景樾深吸两口气,转过身去,死死扶住沙发靠背,指节抵得发白。
  良久,喉咙里挤出一句钝重低哑的话。
  “那天晚上你休克,我送你去医院。”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扯出一声自嘲的冷笑,像是从胸腔深处剜出来。
  “那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
  景樾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天的事过去已久,可景樾没有一天从噩梦中走出来,哪怕只是一点点触碰,都会撕开伤口,痛得撕心裂肺。
  “比我知道自己天生缺失腺体的那天还要煎熬,”他低声喃喃,手指攥得沙发扶手咯咯作响,“我竟然……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让你痛到失去意识。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知道!”辛茸终于失控,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怪不得。
  怪不得从那天之后,景樾就突然转了性子,很少再主动对他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每次靠近他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
  辛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什么都不说,总是藏着掖着,把一切憋在心里,做一些自以为对他好的决定。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这么固执的人?
  “就算你真的分泌不了信息素又怎么样?”辛茸哽着嗓子,“现在信息素到处都能买——”
  “不能。”
  景樾倏地抬头,铅灰色的眼眸里燃起猩红的火焰,暴戾、炽烈,几近癫狂。
  “我不能接受你用别的Alpha的信息素,”他直视着辛茸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我自私,我狭隘。”
  “但我就是接受不了。”
  景樾一步步走过来。
  “你是我的,你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要我接受你用别人的信息素……”说着他笑了,笑得像是疯魔一般,“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辛茸胸口一沉,忽然觉得浑身疲惫。
  他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轻下来,绞尽脑汁地哄着:“那……那就不用信息素,大不了提前打抑制剂。上次是没经验,以后我们做足准备不就行了?现在技术多成熟,我们课上还专门讲过——”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还没说完,景樾绝望地冷笑出声,像是被戳中了某根神经,“你才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却在说要打一辈子的抑制剂,就因为你看上了个残废,就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够了!”辛茸猛地抬高音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景樾。
  “景樾我警告你,”一字一句,咬得近乎决绝,“如果你再让我听到你说自己是残废,我会很生气。我会离开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
  话音落下,四周瞬间陷入死寂。
  景樾吞了口唾沫,终于闭上嘴,神色怔忡。
  两人僵持良久,还是辛茸先低了头。
  他上前一步,声音轻得像是在哄一个固执的孩子。
  “你……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指尖轻轻碰上他紧绷的手臂,“你先停一段时间的药,好不好?看看有没有副作用小一点的方案,你现在身体太差了……”
  可面前的人却如一堵墙,密不透风,纹丝不动。
  “不用说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没得商量。”
  一句话,给整件事盖棺定论。
  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谁也没能说服谁。
  四四方方的狭小公寓里,两人距离那样近,却沉默得仿佛隔着天堑。
  直到指针缓缓指向六点,景樾才像被按了程序般机械地走进厨房,熟练地洗菜、点火、起锅。
  油锅尚未热透,身后传来辛茸的声音。
  “别做了,我吃不下。”
  锅铲在他手中蓦地一滞,发出一声轻响。
  辛茸又低声补了一句:“我要出去走走。”
  “……”
  景樾直接冻在灶台前。
  刚才争执时还寸步不让、咄咄逼人,此刻却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垮了下来。
  那句“我会永远离开你”的警告还在耳边盘旋,像钉子一样钉在心口,随着辛茸一步步远离,扎得越来越深。
  走到门口,辛茸刚伸手去拧门把,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抓住。
  他回头,正对上景樾低垂着的眉眼。对方眼神游移,却死死扣着他的手,像个做错事却不知道怎么补救的孩子,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早已消散无踪。
  “我不会再说那两个字了,你……”
  景樾的语速快得急促,嗓音干涩沙哑,像是怕再慢一秒,辛茸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你别走。”
  闻言,辛茸只觉得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细细戳了一下,酸涩又发烫。
  他轻叹一声,走上前去,反握住那只僵硬的手。
  “放心,我只是出去透口气,可能去竞技场喝点酒。等我想回来了,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好不好?”
  景樾怔怔望着他,手却还是不肯松开,直到辛茸无奈地叹了口气,欺身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又笑了笑,他眼底的不安才慢慢褪去,点了点头。
  不过,辛茸并没有去竞技场。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缠成乱麻的思绪一根根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