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
夭苔 更新:2025-09-10 08:24 字数:3254
奚桥正端着刚出炉的舒芙蕾往这边走。
“好了?”辛茸挑眉,眼尾挂着刻意为之的轻慢。
奚桥在他面前站定,神色恭敬:“……嗯。”
辛茸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一个劲拨着算盘。
虽然他为今晚“开水烫青蛙”的大计做足了功课,却也深知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纨绔恶少人设绝不能崩,要全方位无死角地恶心人,指不定哪天就能厚积薄发,把仇恨值一下子拉满。
辛茸拿起叉子,刚一入口,眉头就拧成死结。
“说了多少次蛋清得打到能拉出小尖角才能进烤箱,你这黏黏糊糊的,做的是猪食吗?”
奚桥喉结微动,最终只是沉默地垂下眼帘。
“以后给我好好练,”辛茸把叉子当指挥棒似的一转,“听见没有?”
“……好。”
辛茸嫌恶地一甩手,顺手把车钥匙丢了过去。
“去,把车开出来。”
十分钟后,超跑副驾上,小少爷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望着窗外霓虹。五光十色的光影打在他脸上,照亮他嘴角那抹恶劣的笑。
“我说——”辛茸拖着尾音,长腿一叠,斜睨着身旁面无表情开车的人,指尖没头没脑地敲着门板,“你这驾照不会是买来的吧?开得这么烂,我都快被你颠吐啦。”
“……”
奚桥一声不吭,侧脸在傍晚的昏光中格外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辛茸自说自话了半天没人接茬,自己都嫌无趣,撇撇嘴正准备换个更刁钻的角度找茬,偏头一看,才发现奚桥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的脊背绷得笔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一副要将方向盘生生掐碎的架势。
辛茸眉头一皱,下意识倾身探过去。
“喂,你——”
话没说完,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在路面擦出刺耳的响声。
猝不及防的冲力将辛茸甩向前方,安全带勒进肩窝,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刚想破口大骂,却见奚桥整个人蜷伏在方向盘上,宽阔的肩膀不受控地发着抖,呼吸声又重又急,像是正在忍受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辛茸愣了愣。
按照人设,这时他应该阴阳怪气、火上浇油一通,可不知怎的,原本准备好的刻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莫名咽了回去。
“你、你干嘛?”他喉结动了动,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不舒服?”
没有回应。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车厢里。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胃疼?头晕?”辛茸莫名烦躁起来,连珠炮似的往外倒话,“你跟我装什么哑巴呢?”
眼见他还是不说话,便伸手去探他额头,指尖刚碰到肩头,奚桥却像被电击似的弹开。
“别碰我!”
辛茸一个踉跄跌回座位,后脑勺磕在头枕上,整个人都给撞懵了,而奚桥却始终垂着眼,眼尾泛红,下颌绷紧,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
“你发什么疯啊?”半晌,辛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来的委屈慢慢涌上来,“突然急刹吓死我了,还对我那么凶……”
奚桥沉沉地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握紧方向盘。
引擎轰鸣再度响起时,车厢里的气压瞬间跌到了冰点。
辛茸一脸不爽地将头扭向窗外。刚刚那点莫名冒出来的心软,被奚桥这么一搅和,瞬间变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烦闷堵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缠得他呼吸都不畅快,恨不得一脚把身边那人踹下车。
早知道,就不该给这家伙好脸色看!
低气压一路蔓延,直到跑车缓缓停在位于郊外的会馆门口。
辛茸来得最晚,可到场的那一刻,仍旧毫无悬念地成为全场焦点。
即便在家族里不受待见,可凭着殷实的家底,依旧能让这群纨绔子弟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套近乎。
桌上堆满了生蚝、小龙虾、烤串。辛茸几个月没正经吃过东西,一眼扫过这油腻得发亮的一桌食物,胃里翻江倒海,索性抄起酒杯一杯杯往喉咙里灌,靠着烈酒的麻痹把那股作呕的感觉压下去。
别人碗里油花泛滥,他面前那只却干净得像新洗出来的。
视线无意识一偏,忽然发现身旁那只碗,同样空空如也。
“你不吃?”他半眯着眼问。
奚桥抬起眼,仿佛没想到辛茸会主动搭话,眸子微微一缩。
辛茸:“……”
酒意上头的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坏了。
果然酒多误事。
冷战期间主动搭话,这不等于低头认输?
……等等,不对,这算什么冷战?
他俩明明从来就没热过!
越想越恼,辛茸狠狠掐了下掌心,偏偏这时奚桥开口了。
“您也没吃。”
辛茸一下被噎住,随即眯了眯眼,语气倏地变得咄咄逼人。
“我不吃你就不吃?怎么,我要跳楼,你也跟着跳?”
奚桥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视线:“您可以试试。”
“……”
这出其不意的顶撞让辛茸一怔,却意外地……并不感到生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家里养的那条温顺听话的小土狗,忽然也会龇牙咧嘴地反咬人一口了。
……莫名有点欣慰是怎么回事?
辛茸情绪复杂地低笑一声,没再接话,埋头继续灌酒,醉意浮沉间全然没注意,奚桥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
这一整天,他寸步不离跟在辛茸身边,被他呼来唤去,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人除了那口半吐不吐的舒芙蕾,别的什么都没吃。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睛被酒意染得发红,奚桥心头烦躁得厉害,终是忍无可忍地伸出筷子。
“哐啷”一声轻响。
辛茸闻声,慢半拍地低头,发现盘子里多出个红彤彤的玩意,歪着头研究了半天,硬是没认出那是什么。
“……干嘛啊?”
他的嗓音被酒精泡得发软,眼神跟着动作晃,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奚桥肩上倒,像块死缠烂打甩不掉的牛皮糖。
“吃些东西,”奚桥单手扶正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淡淡,“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辛茸眯着眼,费力对焦,终于认出盘子里那玩意是什么。
哦。
小龙虾啊。
“不要……”他嘴一撇,嫌弃得很,“最讨厌剥虾了……”
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闭上眼,晃晃悠悠地陷进昏沉里。
再次睁眼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定住。
盘中的小龙虾,不知何时褪去了红壳,只剩莹白虾肉泛着诱人光泽。
辛茸困惑地眨着眼,脑子被酒泡得发胀,运转迟缓。
……壳呢?
那么大一个壳呢?
他盯着那截雪白的肉,恍然间以为这个世界的小龙虾都成精了,都会自己脱衣服了。
正迷迷瞪瞪地看着,忽然,一只手闯入视线。
指节分明,腕骨突出,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筷尖一转,又一颗脱了衣服的小龙虾落进盘里。
辛茸呼吸滞住。
这辈子、上辈子,从他绑定系统到现在,会给他剥虾的,只有那一个人。
心头嗡地一声,有什么沉埋太久的东西破土而出,闷声不响地冲了上来。
眼眶骤然一热,他仓皇抬头,却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心脏像被人从高处拽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不是他。
期待在此刻被无情碾碎,化作一阵剧毒般的怒火,轰然在胸腔炸开。
辛茸红着眼,霍地站起身,直接朝奚桥劈头盖脸吼过去:“谁让你给我剥虾的?”
包厢内顷刻死寂。
奚桥怔了一瞬,克制地抽回手,语气淡得一如既往:“您说不喜欢剥虾,我以为——”
“你以为?”辛茸冷声打断,嗓音沙哑,“谁让你乱以为的?”
话音一落,他拎起盘中那只虾仁,手腕一扬,狠狠甩在地上。
满座噤若寒蝉,酒桌气氛顷刻凝固。
说完,他连外套都懒得拿,拂门而出。
夜风猛地扑上来,透着凉意,刮得脑子嗡嗡响。
酒劲还没散,胸口郁气却越缠越紧,像根倒刺深扎心口,稍一动弹就钻心似的疼。
他知道自己这火发得毫无道理,可就是控制不住。
在今天之前,只有一个人为他剥过虾。
而现在,这个“唯一”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剥夺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从心口剜走了一块血肉。
更别说,现在他连在梦里都见不到那个人了。
最近辛茸能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上个世界的记忆就越淡。再这么拖下去,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