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首阳八十      更新:2025-09-10 08:25      字数:3304
  一桩一件,都是能青史留名的事迹,但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可时景初读着读着,却只能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的一举一动都太过完美,像是标杆,简直是从莲台上走下的圣人,可问题是顾清晏果真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是,”时允竹下了结论,”他的确拨款拨粮还动用私库,可他派去的是杨崇正,远近闻名的贪官恶官,而顾清晏对其为人一清二楚,所以最后送到灾民手中的钱粮还不足十分之三。大怒之时突然收敛,只因一名太监打落茶盏所以出声安慰,更是虚假不堪。”
  易君迁接话道:”是啊,若说之前的伪装是为了登上皇位,可现在他已经如愿以偿,又为何还要如此?”
  ——而正是这才引发了时景初的猜测。
  ”为什么他要这样?又为何他身上有气运?”时景初一字一顿,说出的话仿佛能震人心魄,”这两个能联系在一起吗?如果能,要是他做出了不像‘圣人’的事,又会发生什么?”
  再往深处猜测,顾清晏是不是知道此事才会竭力伪装,因为本身不堪,所以要靠着这些手段装成”主角”,从而获得气运?
  那要是逼得他不得不露出原型呢,如果他做出了不像”主角”的事,气运还会伴他身侧吗?
  接连的问句,船舱中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明月映着寒雾,时允竹等人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是啊!他们怎么就没有将如此怪异的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呢?
  时景初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眸白肤,依旧是乖巧又带着稚气的模样,简直教人不敢相信,方才的话竟是出自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之口。
  其实他倒是不觉得这个主意有多绝妙,只认为自己是占了现世的便宜,若换成其他几人,说不定早就猜到了。
  ”我收回之前的话。”开口的是江问钧,却是为自己的出言不逊道歉。
  易君迁调笑道:”人家刚来就给了个下马威,现在说一句话就完了?”
  江问钧眉梢微挑:”我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库房的几把兵剑勉强拿得出手,有兴趣的话去宫里找我,随便挑。”
  时景初连忙摆手,江问钧那话本是好意,他也不至于好坏不分:”不过只是个猜测罢了,还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用。”
  简直是太过招人疼的少年,叶淮之想伸手揉揉他,余光却瞥见时允竹正往这边看,条件反射般收回了手。
  ”成与不成,总要试了才知道,”时允竹压下心中的激动,稳住心神,”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而景初的猜测很大可能就是突破口。”
  至于接下来怎样才能让顾清晏破人设,就不是目前时景初能操心的了,于是慢悠悠吃了口瓜果,只听着二哥他们商议。
  夜越来越深,江上的琴瑟之声也已经沉寂,只有游船荡起波纹,打碎了其中映照的月亮。
  一直过了很久,船舱中的声音才逐渐平息。
  ”不如就到这天,”叶淮之抬手,语气里带着肃杀般的寒意,”九月廿一,秋猎。”
  第二十五章 寂然无声
  自从这夜过后,时允竹几人便开始了紧张的筹划,经常几天都见不到一次人影。
  而发出提议的时景初本人却正好相反,每日里读书弹琴,倒是颇为悠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当枝上的梧桐叶黄了一半的时候,时景初终于收到了叶淮之送来的口信。
  男人的神色平静,言语之中却跃动着森冷的煞气:”这次顾清晏不可能再逃掉。”
  时景初很是忧虑:”可这计划要江......会不会代价太大了点?围场的物资本就欠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可只有这般的试探才会有效,没有办法,”叶淮之垂下眼睫,”已经尽力安排了,事发后御医会立刻赶到,而且易君迁也会在,应该不会有事。”
  ”那我呢,我要做什么?”
  ”到时候会很危险,所以你最大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如此,时景初的目光还是不免黯淡了些许,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叶淮之周身都带着英挺锋利的味道,此刻却染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柔和。
  ”你已经帮大忙了,若不是你出了这个主意,我们还在束手无策呢,”时景初抬头望去,说话的男人眉骨深邃,像是能直直地将人吸进去,”况且这只是初步的试探而已,要是果真有用,往后要做的还多着呢。”
  时景初认真地点头,而窗外月色静谧,清风拂动。
  皇城依旧是安稳平静,谁也不曾发觉其下狰狞涌动着的暗流,只伺机而动等着席卷而上的那一天。
  届时必将摧枯拉朽、翻天覆地也不罢休。
  秋猎当日。
  天色将明,四周都还是暗蒙蒙的一片,内侍们却早已开始忙碌起来,夏承运额头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几乎是脚不沾地。
  永和门外,六千将士已经蓄势待发,鼓声轰鸣。再往外看,午门之后辆辆马车整齐排列,文武百官皆垂首立在一侧,形貌肃穆,静默无声。
  当日光破开云层,向人间洒落道道日光,侍女为顾清晏理好衣摆,出了内殿,终于是坐上龙辇。
  拉着龙辇的六匹骏马雄壮威武,再往后是三位贵君的车舆,仪仗侍卫们护在四周,行至午门之外,百官皆跪地行礼,等待帝王龙辇行过之后才进入马车,跟着疾行而去。
  时景初跟着自家二哥一起,因为起得太早很是困倦,强打起精神拉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父亲和大哥在后面?”
  ”那也得中途路过行宫,歇脚的时候才能找见,”时允竹膝上披着绒毯,翻了一页书,”围场离这儿有两百多里,还长着呢,不急。”
  所以光过去就得整整一天,时景初放下帘子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
  见状,时允竹丢过去一条薄毯:”睡会儿吧。”
  时景初躺下滚了半圈闭上双眼,觉得这软塌还算舒适,马车晃晃悠悠,像是陷在云里。
  被叫醒的时候是午时三刻,车队已经到达了沿途的一处行宫,侍从布好午膳,哪怕饥肠辘辘,时景初却还是打不起精神。
  时允竹坐在亭下,没好气道:”都睡多久了,起来。”
  时景初没有骨头一般倚靠在榻上,连靴也不想穿:”不想起。”
  ”那你想怎样?”
  ”嗯......想在榻上吃。”
  时允竹简直要气笑了,眉梢微挑,还未来得及说话,另一道声音却响起了。
  ”景初,耍赖撒娇可不行,你就是这样照顾你二哥的?”来人带着笑意,眉目英俊硬朗,窄袖云肩袍外罩着长身式明甲。
  正是时家大哥,时远江。
  时允竹心中一颤,攥紧了衣袖。
  时景初却没有察觉到二哥的异样,惊喜地站起身,蹬上靴子就跳下马车:”大哥!”
  时远江生怕他不小心摔了,连忙接住他:”小心。”
  ”没事没事,我还想着去找你和父亲,”时景初拉着他坐在椅上,”一起吃?”
  时允竹拿起玉筷,用力到指尖泛白,默不作声。
  时远江一面悄悄瞥着他,一面回话:”不了,我还要巡视呢,只是过来看你们一眼,马上就走。”
  ”欸?”时景初不乐意,”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了,上次宫宴你也是这样。”
  ”有事可以去侍卫房找我,报名字就行,快吃,一会儿就又要上路了。”时远江给他夹了一筷蒸肉,顺手想给时允竹也夹一些,半途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毕竟两人之前闹得不欢而散,他摸不准二弟现在的性子,还是少说少做的好。
  可时允竹却不明白他的小心翼翼,只心里酸涩,而后嘲笑自己果真恶有恶报,实在怨不得旁人。
  这下时景初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可还未来得及问出口,远远便看见几道穿着太监服的身影走近,停下了动作。
  夏承运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行礼道:”见过贵君和小公子,这位是?”
  ”我大哥,”时允竹沉下脸色,”你来做什么?”
  夏承运却仿佛没有看出似的,依旧带着笑脸:”圣上忽然念起前些日子,小公子受到了惊吓,便想着召见呢。”
  时允竹玩味冷笑:”公公不是已经送过了赔礼,若是还要圣上亲自安抚,景初倒实在愧不敢当。”
  夏承运满面无奈之色,说的话却藏着刺:”哎,圣上的意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有照办......贵君,您说是吗?”
  时允竹目光冷凝,像是能直接在人身上扎出血洞,夏承运仍微弯着腰,笑意盈盈,面色不改。
  ”二哥您这是说得什么话,皇上既要召见,景初高兴都来不及,”最终还是时景初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走到夏承运身旁,”公公,我们快走吧?”
  夏承运和善一笑,又对着时允竹行了一礼,而后侧着伸出一只手:”小公子,您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