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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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272
女子没有回应他,屋内的烛火顿时熄灭,在一片漆黑中,季向庭感觉脸上突然落下两滴温热的水液。
那是娘亲的眼泪。
季向庭艰难地伸手要去替娘亲抹泪,却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季月。
“小雁子,忍一忍。”
季向庭猝然一抖。
望尘山的宁静终于被凄厉的一声惨叫划破,季向庭趴在床榻上,整个人在将人生剖的痛意下抽搐不已,豆大的泪水砸进被褥间,却只是抓住了季月的手指。
“爹……”
他的后背被划出一条极长的口子,从肩胛到后腰,整条莹白脊骨尽数暴露在外,而动手之人,正是他的父亲。
季月一双黑沉眼眸如今化成妖异的冰蓝色,背后的伤口与季向庭如出一辙,鲜血滚落,他却感受不到痛意般,将寒洲剑强行催出,生生融进季向庭的体内。
如此酷刑持续了一天一夜,季向庭在无穷无尽的剧烈疼痛中失去意识,又再度被痛意逼醒,到了最后,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汗水与泪水将被褥浸得湿透,他却仍没有多少怨恨的情绪,只觉得难过。
因为他看见向来洒脱的季月眼眶通红,显得痛苦又无奈。
他听见娘亲在一旁泣不成声,轻之又轻地替自己擦着汗,轻声哄他。
“小雁子,马上就不疼了……”
他的爹娘如何会害他?定然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让自己帮忙。
季向庭艰难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浅浅弯起唇角,朝两人笑了笑,像从前自己耍宝逗他们笑一般。
别哭呀……小雁子不疼。
天色渐渐亮起,屋内终于寂静下来,让人生不如死的剧痛终于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内府极为温暖的灵息在经脉中流淌,修复着季向庭身上的千疮百孔。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去看季月,却发现从前那顶天立地的人,竟是一夜白头。
巨大的悲伤如浪涛般砸下,季向庭甚至不明白缘由,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起身就要往季月身上扑。
方才的酷刑他不害怕,此刻却被直觉中的恐惧击倒。
藏在平和岁月后的狰狞真相,终于对季向庭露出冰山一角。
他害怕从前的岁月一去不复返,更害怕曾御剑带他去追萤火虫的季月,再也回不来了。
他感受不到季月的气息了。
季向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往季月的背后摸:“爹……你的剑呢?”
一剑霜寒十四洲的剑圣,怎么会没有剑?
浑噩之间他的手心被放入什么动画,季向庭泪眼蒙眬地低头去看,瞧见一把窄细的刀片。
“你爹这么厉害,只用一块碎片也能将坏人打跑。”
那是寒洲剑彻底与季向庭的本命剑融合后,参与的一块碎片。
季月抹去季向庭眼角的泪珠,轻声开口:“小雁子,这世上再没有寒洲剑,你的剑,该你自己取名字。”
“你也要自己去当大侠了。”
第56章 瘴气
季向庭略去些许细节将这故事说完,让杜惊鸦沉默了许久。
尽管掩去姓名,杜惊鸦却仍能明白这段故事究竟是谁的回忆,却不知从何安慰。
难怪他与应寄枝的关系进退维谷,也难怪……季向庭会长成如今这般惊才绝艳的模样。
如何安慰皆是苍白,反是季向庭瞧着杜惊鸦笑起来:“我都还没感伤,怎么你快要哭了?这枚残片当年在季月体内,也只有应长阑能取出,只是不知,应家何必好大费周折将此物送回来。”
杜惊鸦回过神来,思忖片刻开口道:“地牢内,叔父到底为何会忽然自爆而亡?”
“他手中关于幕后主使的把柄不见了,知晓自己必死无疑,才选择自我了断……啊,原来如此。”
他指腹蹭过刀片,那见血封喉的利刃此刻却格外乖顺,在季向庭手中不断颤动着。
这便是那长者有恃无恐的把柄,应家将其取走,却转头又在杜惊鸦探查时放了回来,当真奇怪。
杜惊鸦同样想通其中关窍,皱了皱眉开口道:“归雁兄,我们如今走的每一步,皆是被人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往前。我在地牢查探时,曾感受到一道陌生的身影,想来便是他将刀片重新放回让我取走,显然是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你说这幕后之人,究竟是阻止我们去查,还是想帮我们一把?”
季向庭摇了摇头,道:“怕是应、云两家,心并不齐。”
这背后牵引自己的人,不言而喻。
他只是想不明白,应寄枝为何一边筹谋此事,一边又费尽周折地将线索递到自己眼前,让自己往下查。
这意义特殊的刀片是想告诉自己,此事与自己父母有关么?
还有这如影随形的注视……
杜惊鸦叹了口气,揉了揉脑袋:“既然以将线索送来了,那便接着往下查,届时见招拆招便可。归雁兄,这刀片只有你熟,可有什么头绪?”
“……我要回一趟望尘山,那队剑奴许是在那处。”
杜惊鸦顿时抽了口气:“的确,碎叶城离望尘山不远,却极为难找,更有传闻起山脚瘴气弥漫、阵法重重,是以才会给人凭空消失的错觉。”
“只是归雁兄,此地到底……是伤心处,你当真……?”
季向庭笑一声,眼中却无半点笑意:“有人胆敢在我门前撒野,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免得吵到泉下两位老人家。”
杜惊鸦叹了口气,点头道:“只是眼下尚不知望尘山究竟是何模样,还是多带些人为妙,我将杜家暗卫召回……”
“不必,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让白玄与我们同去,还有……”
季向庭指尖灵力一震,腰间令牌便缓缓亮起,下一刻,一道黑影便跪于两人面前。
“公子。”
季向庭俯身盯着眼前不辨面目的应家暗卫许久,蓦然一笑,俯身凑近,隔着面罩捏住了他的下巴。
“应寄枝派你来,便是让你护我,可我查案这段时间,你在哪,又听到了多少?”
那暗卫默然不语,季向庭却也不恼,将手指收回:“允许你将功折罪,随我们一同去望尘山,届时你可要……好好护我。”
杜惊鸦看着季向庭整个人几乎快贴在那应家暗卫身上,睁大眼睛又抽了口凉气,整个人被呛得不住咳嗽。
他这才开解完人,季向庭便要红杏出墙了?!
季向庭瞧了眼杜惊鸦,将手中热茶一推:“想哪去了,如今时辰不早,抓紧休息,天亮便上路。”
杜惊鸦一口气终于缓上来,看着季向庭揶揄的视线耳根一红,难得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第二日天未亮,几匹骏马便从碎叶城中飞驰而出,顷刻便消失在一片树影丛丛中。
“碎叶城残余子弟我已派副使尽数召回审问,另外,暗卫们传讯,云家子弟也尽数离开碎叶城,不知踪迹。”
季向庭驾马走在最前处辨明方向,闻言应声:“不必管他们,他们既将剑奴运至望尘山,为的就是避人耳目,碎叶城中的杜家子弟,不过是混淆视听的障眼法。”
话语间,他回身瞧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卫,不由一皱眉。
昨日他那缕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如今却再遍寻不得。
……是他认错了么?
望尘山内,云天明伸手取出信鸽腿上的竹筒,展开信笺只瞧了一眼,神色便极不好看。
然他转头时,那阴沉脸色便尽数褪去,只留下粉饰太平的温和:“应家主,非我不信你,只是如此隐蔽之事,为何会让季向庭察觉?”
应寄枝握着手中书卷,听见质问也不曾抬头:“欲盖弥彰,如何不知?”
云天明的脸上神色顿时有些挂不住,咬紧牙根才勉强将心中愈演愈烈的不甘与愤恨压下,开口劝道:“确实是我太过着急……只是事已至此,若不拦着他们,祭礼便无法再进行下去,难得一遇的机会可就要错过了。”
应寄枝眼眸终于自书卷上抬起,漠然瞧了眼掩饰不住焦急之色的云天明:“我会派人去拦,你明白他的实力,拖延不了太久。”
云天明眼眸转动,来回踱步片刻,许久才似下定决心般,将藏于怀中的药瓶取出。
“待他走入望尘山山脚处,便将此物散在瘴气之中,便能让其陷入幻境,修为越高,这药就越厉害,拖他一阵不成问题。”
说罢,他便匆匆走进屋内,再藏不住脸上阴郁神色。
当真难缠,若非季向庭是这祭礼的最后一环,他定然在碎叶城便设计让他死在那里。
木门之外,应寄枝手指握着药瓶,眼中浮起一层极淡的讽色。
木门之内,被困许久的剑奴们缩成一团,目之所及,皆是麻木神色。
待价而沽的羔羊,被榨干至死,便是他们被烙下奴印后一生的宿命。
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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