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308
  杜惊鸦偏头看了一眼夜哭,轻轻摇了摇头,对方一愣,闭上眼冷静片刻,终于不再纠结于季向庭与应寄枝此刻情况,伸手扶住杜惊鸦的肩膀。
  “你也量力而行。”
  毗邻夕照竹林的一处村庄矮屋内。
  岁安守在门口,灵力将整座矮屋笼罩,村民们看着紧闭的屋门议论纷纷,纵是想凑热闹也无处可看。
  然还未多久,他们的注意便被天空之中逐渐升起的灵光吸引,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同样被拽进留影珠幻化的景象之中。
  屋内此刻却寂静一片,应寄枝人事不省地靠在床上,胸口处狰狞的血窟窿将一袭白衣染得斑驳不堪,若非呼吸之间仍见轻微起伏,怕已然已魂归黄泉。
  不留名剑仍插在他胸口,剑柄处被季向庭牢牢握住,剑身上金色咒文明灭流动,似是一条绸带将两人串联,连微弱的心跳声都渐渐重叠。
  季向庭半抱着人,一袭红衣同样被应寄枝的血染成深红,一双金色眼眸流转间越发非人,此刻安静地垂下,一双眼中只有怀中之人。
  像是久居云端的神明,向心上人投来偏爱的瞥视。
  他仍记得不留名剑没入应寄枝胸口时,应寄枝最后的低语。
  “归雁,别怕。”
  分明要死的人是他,怎么反倒安慰起自己来,都不像是应寄枝平时的模样。
  季向庭唇角弯起,眼尾却有些发红,待将应寄枝的模样牢牢记住,才抓紧了他的手,闭上眼神识侵入对方的灵海。
  岁安似是察觉到什么,不由偏头惊异地望向床榻之上的二人,然还未瞧清,便被灼目的金光刺得不敢再看。
  他修为不如季向庭,却仍能感知到两人生机此刻被季向庭的灵力连结在一处,密不可分。
  竟是要同生共死。
  岁安心中一动,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他自认了解季向庭的为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儿女情长向来不在他的考量之中,因而才会让应寄枝无端生出那么多妄念。
  然而直到此刻,他那一瞥中瞧见的季向庭额间沁出的汗珠,似乎才真正察觉到季向庭层层掩盖下那一点真心。
  原来前世今生无所不能的季公子,实则亦会怕心上人受伤。
  穿心一剑多疼,或许季向庭比应寄枝更加感同身受。
  浩瀚识海中。
  纵使是昏迷不醒,应寄枝对季向庭仍无半分防备,让其轻而易举便来到了识海深处,此地早已被深深嵌入的红线割得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季向庭深吸一口气,按住微微发抖的手,举剑劈下。
  剑气被他压缩成窄细一片,朝那些仍在不断收紧的红线飞射而去,悍然与其中神力对撞在一处。
  同一时刻,九重天上的“愚者”蓦然吐出口血来,然他上未来得及去压制季向庭不要命的招式,肩膀先被归一手中的佛珠开了个窟窿。
  “与我对招,还敢三心二意?”
  “愚者”冷笑一声,灵力沸腾再次扑向归一,红线如针穿透重重幻影,精准地往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灵影上扎去,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归一挥手避开。
  这样的招式若是放在百年前,怕是连归一的衣角都碰不到,可如今却能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一道伤口。
  他也根本没有话语中那般气定神闲。
  “愚者”捂着胸口咳嗽两声,面色越发苍白,他终于被负隅顽抗的阻挠惹恼了,话语之中满是怒意。
  “看来你当真是嫌活得太长了,为了这两个人和我拼命。”
  归一不着痕迹地垂眸瞧了一眼凡尘之中的季向庭,终于收起手中佛珠,转了转手腕,一拳便朝对方砸了下去。
  “因为比起你,我更喜欢他们。”
  “愚者”的脸色越发阴沉。
  凡尘之中。
  识海之中的灵力因“愚者”的分心而减弱三分,然密密麻麻的红线牵一发而动全身,季向庭每挥出一剑,反噬的灵力便从四面八方朝他飞射而来,饶是他也做不到全身而退。
  归一拖不了太久,应寄枝更等不了,季向庭几乎全然放弃了对自身的防护,一剑比一剑挥得更急,任由震荡的灵力如刀般划过自己的灵识,每一下都与万箭穿心的疼痛相当。
  应寄枝无意识地皱起眉,握紧季向庭的手指。
  第114章 将明
  三日之后。
  天空之中的血色越发浓重,落了数日的大雨不曾减弱半分,浓厚乌云之中闷雷时轻时响,电光闪动间仿佛整个苍穹都要倾倒而下,然整个凡间却一片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巨大的幻境笼罩其中,无暇他顾。
  杜惊鸦不动声色地往天上看了看,掌中灵力一收,原本浮于半空中的留影珠逐渐黯下,重新落在他的掌心中,内府之中的空虚让他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一下被夜哭扶住才不至于狼狈地摔一跤。
  “季公子只要你把这些给仙门子弟看,杜家主不必如此逞强。”
  一段时日不见,这块木头倒也算是开窍了,杜惊鸦揶揄的目光从对方手腕上的红绳划过,旋即笑了笑:“他说话从来留三分,我能做的不多,若是眼下多做些能让一会的硬仗好打些,也算不得累。”
  这会说话的功夫,渐渐有人自幻境之中醒来,留影珠记录的骇人真相让仙门子弟们有些缓不过神来,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会,人群之中才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先前云家主与唐家主那般行径,竟也是那伪神所为……难道四方家主与凡间动荡,皆是那伪神所害!”
  “难怪方才应家主也与往常不太一样,还有一直在煽风点火的杜长老……这伪神分明就是将我们都当做玩乐的棋子!!”
  “哼,看来天道也不过如此,又何必信他!”
  一点火星滚入芸芸众生之中都能激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是如此完整的真相,不用杜惊鸦再多解释,修士们便已然自行拼凑出掩盖在层层人心后的险恶之心,更是群情激奋。
  “杜长老,这些您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杜惊鸦掸了掸袖子,温和道:“你也瞧见了,幻境之中所受迫害最重的便是季公子,我此番来也不过是想替他正名,他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与那邪神抗争。”
  “不知这位小友,如今可愿化干戈为玉帛
  发问的修士正是诸多杜家叛党之一,眼下被杜惊鸦温和的视线盯得心中发虚,顿了顿才似掩饰般大声回应。
  “自然!”
  这其中本就不乏墙头草之辈,如今杜惊鸦死而复生,以杜长老为首的叛党已然失势,自然急于将过错往一人身上推,此刻反倒成了声音最大的那一批人。
  “为家主报仇,我辈义不容辞!”
  “竟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这口气怎可咽下!”
  话喊得铿锵有力,手中剑却始终不曾拔出,杜惊鸦将此间百态尽数收入眼中,摇头不语。
  一旁的夜哭眼尾地皱了皱眉,却也不曾制止。
  如此朝令夕改之人,伪神若当真下凡来,怕是当即便要转换嘴脸吐出另一套说辞,以求保全一条性命。
  只是那位“愚者”能否听得进这些谄媚之语,便是他们各自的命了。
  与此同时,云层之中。
  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后,归一终究躲闪不及,捂着胸口咳出一块云团,还未顺过气便被人拎着衣领提了起来。
  “你的灵力去哪了?”
  归一一边咳嗽一边摊了摊手:“怎么,自己作孽做多了还要来质问我?”
  “愚者”眯起眼睛,手中红线收紧正欲再度逼问,然一声脆响爆裂,他掌心中那枚镜片却在此时骤然碎裂。
  那枚深嵌入应寄枝体内兴风作浪的祸根,终于在此刻泯灭成万千光尘,再不复先前威风。
  而他与应寄枝之间本该无比紧密的联系,也在此刻彻底消散。
  只有两种情况才能将这道灌注了“愚者”半数灵力的禁锢斩断。
  或是方才与季向庭的神识斗法将应寄枝的生息斩断,又或是……应寄枝全须全尾地脱离了他的掌控。
  无论何种情形,季向庭此时必然灵力耗空,正是收网的时候。
  “愚者”一掌将归一拍开,烦躁间耳边又充斥着凡间吵嚷声响,此起彼伏的狂妄之语惹得他眉头紧皱,冷笑过后弹指将半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归一用灵力捆绑严实,纵身一跃便直冲凡间而去。
  “重来一世也不过如此,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便好好看着罢!”
  一道血红的闪电划过天际,黑袍青年自苍穹之下迈步而下,万千红丝在他身边缠绕,竟是遮天蔽日,将本就昏沉的天宫遮蔽得越发黯淡,他看了看竹林之中的人群,闲适地挥了挥衣袍。
  先前的人心浮动下,修士们已然见过这位从不露面的伪神的能耐,可此番天昏地暗的异象与铺天盖地的威压,还是让他们心生戚戚。
  修为底下的子弟率先软了腿跪倒在地,再接着便是那些门派的中流砥柱,到了最后,能勉强站着的也就只剩下夜哭与杜惊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