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作者:
七五二七 更新:2025-09-10 08:42 字数:3256
谢彦表情一愣,下意识放缓脚步。
他并没有意料到,时隔多年后,竟然再次追逐着影兽,回到记忆中的场景,眼前过分相似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
但也只有一瞬。
【谢彦?你在干什么】
影兽的行踪消失在廊道尽头,风止在耳麦中急道,察觉到谢彦的走神,他语气开始不耐。
在共同的目标下,他们就夜鸦的问题,达成了短暂同盟。
但这个同盟并不牢固。
如果谢彦做出任何背弃夜鸦计划的行为,他并不介意利用另一些不太符合谢柒理念的方式来做点什么,“帮助”谢彦完成他本应该完成的事情……
谢彦并没有回复风止的质问,他仿佛才回过神,缓慢看向影兽消失的位置。
在他愣神的这几秒,影兽不知窜到了什么位置,彻底消失不见。
明明是记忆中的场景,在记忆受损的情况下,青年只能面无表情地一边摸索,一边前进,一点点将眼前的景物和记忆对照。
多了什么,又好像少了什么。
谢彦曾无数次在梦境中,模糊地回到过这座福利院。
梦里的场景,或许是日常的休息聊天,或许是实验训练,那些后续死于逃亡的孩子,嬉笑着打闹,仿若散不去的亡魂。
他们目光期冀地询问谢彦,在活下来之后的所见所闻,像一群过分吵闹的雀鸟,追问任何与谢柒有关的事物。
谢彦并不喜欢福利院的梦境。
回忆的场景中,几乎必不可少的,他会见到那个苍白瘦削的身影。
连带着所有痛苦的情感。
明明承诺过永远不分开,为什么又在未来失信,抛弃他们,将他们留在管道中,独自逃跑?
明明已经强迫自己接受兄长死亡的事实,为什么又在未来以执行官的高贵身份再次相见?
将原本的牺牲,变成彻底的失信。
将他误以为哥哥死亡的崩溃,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谢彦曾无数次在梦境中质问谢柒,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得到过任何回答。
无论开头是多么温暖平和的梦境,在最后,都会变成逼问责骂,甚至兵戈相向。
这一切终止于两个月前。
他亲手将长刀贯穿过夜鸦胸口,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最后一面,自那以后,谢彦所有梦到福利院的梦境,永远是同一个场景。
谢柒首次带着福利院的孩子,学习如何握刀、挥刀,进行训练的场景。
每一次,少年都是用冰冷的手,带着他握紧长刀,帮他调整好握刀的姿势和力度,贯穿过训练人偶胸口处的要害。
分明是没有任何生命的机械造物,人偶的胸口却流出血液,沿着刀锋留下,粘腻而让人恶心。
将刀抽出再抬起眼时,身前却根本没有机械人偶,只剩下倒在血污中,支离破碎的尸体。
无论是哪一次训练,无论用什么方式击杀人偶,最后,人偶的脸都会变成谢柒。
无数次午夜,谢彦在亲手杀死他哥哥的恐惧中惊醒,他想,是夜鸦活该,夜鸦杀了那么多人,还活着干什么,况且只是受伤,又没有真的死。
是夜鸦抛弃了他们,再次相见,又亲手夺走了他的老师,一个冷漠无情的疯子,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必要?
他在余留的恐惧中自我劝慰。
所有存在夜鸦的梦境,对谢彦而言,都是彻头彻尾的噩梦。
要么是拼尽全力阻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杀害所眷恋的老师,要么是像训练人偶这样,惨死在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
在那段梦见夜鸦最频繁的时期,谢彦恐惧、震愤,想尽一切办法要把这个身影驱逐出他的脑海,他不想再见到夜鸦,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
但梦永远不受主人的控制。
越是抵触,梦到的类似场景便越多,到最后,梦魇中只剩下一片黑红,他一遍遍被青年引导着,用刀贯穿过那个破碎的身体。
忘记我。
他说。
然后杀死我。
但最近,谢彦几乎没有再梦见过夜鸦了。
所有的梦魇戛然而止。
无论是什么样的夜鸦,完整,亦或者是破碎,温柔,亦或者是冷漠。
谢彦并没有在风止面前掩盖他的精神状况,将药片从空间中取出,吞下,这是能稳定异能者精神体的药物,至少可以让他保持理智。
影兽已经消失,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建筑里没有人,却亮着灯。
空气中飘散着极浅的血腥味。
只有成为堕化体时所残留的执念,才能成功生效,遏制住堕化体的力量。
那些影兽,是夜鸦死前最深刻的愿望。
谢彦寻着血味找去。
他已经尽可能地避开所有熟悉的路线,但随着位置的靠近,场景却越来越接近儿时的画面。
最后,到达避无可避的地步。
福利院的所有布局,都越发和记忆相似,明明是他在靠近,却反倒像谢彦被这些回忆逼近。
在走廊尽头,是一间阅览室。
明明是第一次进入重建后的福利院,谢彦却轻车熟路地推开房门。
原本隐约的血腥气骤然浓重,裹着微不可察的冷冽气息。
只一眼,便能看见书架前高挑修长的身影。
青年安静地站在书架前,在少年时期,他便格外钟爱这个地点,避开弟妹们过分旺盛的陪伴需求,一个人在阅览室翻着书页。
甚至直到饭点也不出来。
给谢柒送饭的任务,通常被谢玖率先抢到。
青年身上黑金的制服提醒谢彦,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并不是儿时的谢柒,而是首席执行官夜鸦。
谢彦按照记忆中的步骤,谨慎地靠近过去,生怕哪个动作过重,就惊扰到眼前的存在。
越靠近,闻到的血腥气便越重。
残留的执念,一比一复现出异能者死前的状况,并不再是应激创伤后自我编造的幻象,而是货真价实的惨烈伤势。
胸口灵核位置的致命贯穿伤,蔓延全身、宛如瓷器碎裂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血液已经流干了,连衣摆都浸透,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支离破碎的面具被血污沾染,掩盖住异能者的神情。
谢彦站在夜鸦背后,微垂着眼,看着青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后颈,恍然间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比谢柒要高了。
在两年前,好像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这个贯穿他孩童、少年、青年,和现在,曾经需要他仰视的存在,他的哥哥,时间和身形将永远停留在两年前,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谢彦突然想到,他甚至都没有见到过谢柒的脸。
作为七周夜时,谢柒本就掩盖了面容。
作为夜鸦时,谢柒更是一直戴着面具。
为什么没有在最后一面前,看清楚他哥的脸呢,谢彦想,不然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连回忆都模糊不清。
他想要摘掉这个执念的面具。
残像却仿佛感知到什么,猝不及防地转身。
他在找自己的执念。
谢彦并不清楚这个执念到底是什么,更不敢冒然打断,只能跟上残像的步伐。
留着灯的孤儿院,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清亮的“哥”,语气分外激动。
“……哥?!”
谢十七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先是一愣,但看见门外的身影后,眼睛便唰的亮起来。
他像是过分热情的田园犬,扑到青年怀里,嗅闻着熟悉的冷冽气息。
遮掩伤势的习惯,仿佛刻进了夜鸦骨子里。
哪怕仅仅只是执念的残像,在见到弟弟前,都提前用幻术掩盖住身上的血气。
“哥,我以为,我以为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说哥你不要我们了,我就知道,他们都是骗子。”
自欺欺人般,少年语气越说越委屈,“再怎么骗人,都不能这样啊。”
所以是梦吧,至少是梦的话,让他在多停留一会时间。
“嗯。”
夜鸦的残像,用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复道,轻的让谢十七怀疑是他的幻觉。
他愣愣地抬起头,在那个瞬间,似乎有某种带着深夜幽冷气息的力量,一点点检查过他的身体。
在夜鸦消失的那段时期,谢彦带着他的弟弟流离失所,挣扎求生。
融合了污染物的实验体,几乎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污染的侵蚀,每个月都需要承担巨额的净化药剂费用。
在那个污染爆发,混乱不堪的时代,想要每个月稳定获得净化药剂,对三个孩子来说,几乎天方夜谭。
哪怕谢彦自认为是最年长的哥哥,每天拼命地进污染区搜刮灵材,也根本负担不起。
谢时貳的异能等阶相对较弱,融合的污染也没有那么多,对净化药剂的需求也最低。
但谢十七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