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
哈姆鼠 更新:2025-09-10 08:44 字数:3233
陈应槃唤她的名字。
魏洛泱等着陈应槃的下一句话,香囊被拆成碎片,散在她的身前。
如果陈应槃真的要她死,比起要不要听从,她第一反应更多的是无奈和悲戚。
无奈于昔日旧友终刀剑相向,悲戚于珍重之人对自己再无留恋。
而这些感情又在说出口前被埋在心底。
哪怕说出来,也不会有意义的。
那就保持缄默罢。
魏洛泱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沉默着,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望向陈应槃。
陈应槃攥紧手,又无力地松开。
魏洛泱从不会对陈应槃要求什么。
她没有过去,没有父母。
陈应槃不知道魏洛泱与洛家的过往
在陈应槃眼里,魏洛泱只是一片空白,上面的所有颜色都是在遇见自己时才开始出现。
所以魏洛泱是陈应槃最信任的人。
而就差一点,她最信任的人,就要变成把自己逼进绝境的人。
陈应槃张开口,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后化作无力的一句:
“你……不怨我?”
“从不。”魏洛泱果断地说。
不如说她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不怨恨任何人,她怨恨的唯一一个人,只有自己。
陈应槃指尖颤抖着,她不该问,但要说的话依然不受控制的涌向喉咙,沙哑地倾吐着:“你难道不觉得我做错了?”
魏洛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走到塌前,蹲下身来,与靠在床上的陈应槃同高。
她轻声说:“你累了。”
每当魏洛泱发现陈应槃精神状态不对劲时,她总会这么说。
有人会一遍遍问陈应槃:你怎么了?
还有人匆匆下了定论:您患有心疾。
更有甚者指着鼻子道:疯子。
而魏洛泱,每次只会说:
“你累了。”
你没什么大碍,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就好。
如此令人安心,话语蕴含的距离感不近不远,刚刚好。
就是这刚刚好的温柔,击毁了陈应槃最后一道心墙。
她突然抓住魏洛泱的手腕,额头靠着魏洛泱的胳膊,哽咽起来。
她哭着问:“我还能相信谁?”
魏洛泱不知所措起来,她见过陈应槃湿润的眼睛,见过她泫然未泣的模样,却还没见过她这般失控地落泪。
她听见陈应槃的这句话,第一反应不是“你还可以信任我”而是“你怎会忘记洛音桐”。
要让魏洛泱排个最该信任排行榜,洛音桐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她性格单纯,心思简单,再加上她对自己所坚持的正义之道路深信不疑。
这让任何对她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相信她会背叛亲近之人。
魏洛泱也是一样,她曾以为陈应槃也是这样。
“你怎能忘记……”
可这句话说了一半就卡在魏洛泱的喉咙里。
哪怕陈应槃对她讲过再多,她们互相有多了解,但魏洛泱终究是从未经历过陈应槃所经历的事。
哪怕经历过,她也不是她,也未必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所以她沉默了。
假如这就是陈应槃的选择,她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尊重。
于是魏洛泱递给陈应槃一张手帕,木讷地说:“擦一下。”
陈应槃没想到话锋竟能这样逆转,她觉得好笑,面上又在哭,她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只是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
“谢谢你。”陈应槃说。
魏洛泱轻咳了一声:“不客气。”
说完,营长内安静了片刻。
这场战争游牧民族大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其首领就会与陈朝议和。
当议和的协议正式签定下来,叛乱也将告一段落。
“战争……”
“香囊……”
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口,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
陈应槃笑了一下,又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尽管已经没有眼泪了。
“你想说什么?”
“啊,香囊,你还需要吗?”
陈应槃歪了歪头,不明白魏洛泱的意思。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帮你缝起来。”
“药粉怎么办?”
“香囊里最关键的填充物是琥珀,还好琥珀没有大碍,不是问题。”
“好。”陈应槃抓紧被子一角,“谢谢你。”
“不客气。”
魏洛泱正想把香囊收起来,手心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滴在桌上。
她才发现方才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昏睡,在手上划开的口子,到现在也还没处理。
她连忙俯下身子去找太医留下来的纱布,简单一缠就算处理。鲜血将绷带染红,收拾的时候偶有物件划过伤口,她也毫不在意。
而陈应槃似乎一直没注意过魏洛泱的手,她问:“手是怎么弄的?”
魏洛泱拿不准陈应槃问出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又害怕提起自己方才差一点中招,会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度失控。
魏洛泱撒谎说:“不小心弄的。”
“是吗……”陈应槃恍惚地自言自语道,“以后一定要小心。”
听到这句话,魏洛泱愣了一下,低下头来,应道:“会的。”
她心里有一丝微妙的沮丧。
明明就在眼前,但陈应槃完全没能注意到她的伤口从何而来。
如果是洛音桐……
她手下一顿,告诫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下去。
魏洛泱对自己的要求总是很高,她不认为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是正确的,每个人的处境都不同,站在她的角度去比较别人,本身也是一种傲慢。
但是……如果是从个人感情的角度上去比较。
毫无疑问,魏洛泱喜欢洛音桐。
可要是连这个都要比较,会不会也是对陈应槃的一种忽略?
总之,感性的千骑默不作声地开始了毫无意义的内耗,她无意识地摸索着手中的琥珀,将其盘得越来越光滑。
“洛泱,我只能信任你了……”陈应槃冷不丁地说,一下把魏洛泱从自己的思维中打了出去。
魏洛泱来不及说点什么,陈应槃抓住她的胳膊,一点点顺着往上,到肩膀,想将她摁到床上。
她下意识地想逃,同样是近距离接触,但显然跟两年前,陈应槃一人一边揽住她和洛音桐那时完全不同。
魏洛泱放下手中的琥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陈应槃的手腕,双腿发力,保持站立状态不动。
陈应槃哪有魏洛泱的力气,拽了半天魏洛泱一动没动,她眼神忽地一冷。
“你在抗拒孤吗?”
她私下跟魏洛泱说话时,很少用“孤”这个自称,魏洛泱一怔。
魏洛泱想摇头,但只是不做反应,沉默着,撇过了头。
陈应槃自知不自量力,她忽地泄气了,躺回到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战争快结束了吧。”
“嗯。”
“战争结束后,我想改革。”
“嗯。”
“有太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了……”
“嗯,你可以先好好休……”
“洛泱,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
魏洛泱猛地转头看去,陈应槃一手搭在褥边,歪着脑袋,含笑问道。
“我……”
魏洛泱闭了闭眼,她打算说谎。
陈应槃似乎知道自己的问题不会有结果,笑容反而愈加灿烂了。
“我知道了。”
旷野的风很大,卷起沙石从天边纵横至存安城下。
“但我想说。”
夜幕初垂,打探着消息的洛音桐只差最后一步:问问魏洛泱对岳罗峰有没有了解。
“我喜欢你,洛泱。”
“我有事要问你。”
陈应槃闭上眼,似梦呓般小声说。
帘门被人猛地卷起,洛音桐一探头,就迫切地问。
比起魏洛泱,两人的视线更先撞到一起。
洛音桐全听见了。
尽管旷野的风呼啸着,呜呜地响。
第26章 最后一根稻草
洛音桐站在门口,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魏洛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陈应槃,她说:“你先前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
洛音桐听不明白,陈应槃却听懂了,她问魏洛泱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而答案是“有”。
哪怕陈应槃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那么刺耳。
她攥紧了抓住魏洛泱胳膊的那只手,迫切地说:“是谁?”
是谁?明明你没有父母没有过去只不过是个战争孤儿。
明明你应该除了我一无所有。
她心跳跳的很快,无数癫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涌动。
最后却尽数化作悲哀。
那句气势汹汹地“是谁?”也变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