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认出的孤爪研磨一怔，抬头也认出了她：“你是……川濑？”
  一旁的黑尾铁朗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你们认识？”
  孤爪研磨点了点头：“嗯，同班同学。”
  他其实对川濑久夏有很深的印象，这个女生长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身边的同学好像都很喜欢她。她的座位离他并不远，那周围总是围着些来找她说话的人，她也一直笑着应答，和他们侃侃而谈，但孤爪研磨总觉得那笑容很淡很淡，照不进心里。
  国中的少年少女，难免会有些这个年纪避不开的吵闹浮躁。孤爪研磨不喜喧闹，面对鸡飞狗跳的课间，他总是不习惯。蹙眉间，他常能看见川濑久夏定定地坐在位置上，不参与任何旁人的嬉闹。只要没人来打扰她，她好像就可以一直这样安静下去。
  孤爪研磨心想，她是一个很会社交但又异常安静的人。
  真有趣。
  思及此，孤爪研磨上前接过川濑久夏手里的卡带：“谢谢。”
  事情顺利解决，川濑久夏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随即就要转身离开。
  哪知孤爪研磨却叫住了她，问到：“川濑同学，你这么晚还在学校里吗？”
  川濑久夏有些意想不到，这位孤爪同学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随意搭话的人。她换上标准的社交式微笑，回答：“有部活，就走得晚了些。孤爪同学是专程回学校来拿掉了的东西？”
  “嗯，到家才发现卡带找不到了，就来学校看看。”
  孤爪研磨还想继续说什么，一直沉默无话的黑尾铁朗先出声了：“两位要不先出去再聊？我刚刚似乎听见巡查的声音了，你们也不想被抓住打扫一周校园吧？”
  他话音刚落，保安的脚步声就在寂静的夜色中重重响起，听着就是朝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三人同时噤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下一秒就默契地抬腿往校门跑。
  音驹学园是一贯制学校，本就占地宽阔，不巧的是，音乐厅和体育馆又偏偏都位于和校门成对角线的角落。三人几乎是一路狂奔，才堪堪趁着门卫不注意的瞬间冲出学校。
  他们直直跑进大门路口的转角才停住，一路飞奔，三人都已身心俱疲。
  黑尾铁朗体力充沛，只消一两分钟便恢复了过来。同为排球部成员，孤爪研磨此时却已经有点体力不支的迹象，初秋夜晚的温度还未彻底降下来，短时间的冲刺使他出了一头汗，他靠墙喘着粗气，黏腻的汗珠从发梢滚落，表情十分嫌弃。
  而川濑久夏更是早已疲惫不堪，她体质一直不太好，大概唯一不擅长的就是运动。已有段时间没经历过这样长且急的奔跑，喉头泛起的血腥味使她眉头紧皱，她叉着腰，后背脱力地抵在墙上，心率急剧上升，脸侧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软趴趴地贴在耳旁。她呼吸急促地缓了好一会儿，超负荷运动带来的不适感才将将缓解了几分。
  “小同学，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黑尾铁朗关切的声音，川濑久夏稍稍调整了呼吸，抬头挤出一个颤颤巍巍的笑：“我缓一下就好。”语毕，她向黑尾铁朗伸出手，“我叫川濑久夏，谢谢学长关心。”
  “黑尾铁朗。”
  互相交换名字后，黑尾铁朗仍不放心地看着川濑久夏，眼前这个女生身形单薄纤细，一看便知是和研磨一样不喜欢运动的“省电型”，此时她脸上依然泛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嘴唇也格外苍白。
  “你看起来还是很难受啊，要不去买点淡盐水补充补充水分吧。”
  “对，你还是去缓解一下比较好。”
  孤爪研磨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了，他走到黑尾铁朗身边，附和到。
  川濑久夏应下了两人的建议，接着却犯了难：她并不清楚这周围哪里有淡盐水售卖。
  见她犹豫，黑尾铁朗解围到：“一起走吧，我知道这附近卖淡盐水的地方。”
  -
  夜色又深了几分，川濑久夏提着一口袋淡盐水和冰袋，从药店中走了出来。
  “今天太感谢两位。专门带着我来药店，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事，我们也刚好顺路。”黑尾铁朗毫不在意地走在她身旁，“川濑不需要这么客气嘛，怎么说你和研磨也是同学。”
  在身旁一直没作声的孤爪研磨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她：“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卡带，你也不会跑得这样急了。你住哪里？太晚了，一个人回去安全吗？”
  川濑久夏报了松涛的地址，惊喜地发现三人竟住在同一个街区。深夜的涩谷难免鱼龙混杂，她也没拒绝，两人一同将她送到了家。
  在川濑宅门口挥别了川濑久夏，黑尾铁朗饶有兴致地盯着孤爪研磨看了好几眼：“研磨今天怎么会对那位川濑小同学这么关心？你们关系不错吗？”
  孤爪研磨顿了顿：“因为我觉得她很有趣。”
  “有趣？”
  “嗯。她就和需要动脑的解谜游戏一样，是个很复杂的人。”
  孤爪研磨金色的瞳孔在暗夜里闪了闪，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方才在药店前川濑久夏的那一抹笑，那笑很短暂，但却和她从前带上社交面具的假笑相去甚远。短短不过几秒，她眼里却云开雾散，路灯映在她眼底，露出澄明如水晶的湛蓝。
  这是她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孤爪研磨不得不承认，那瞬间他就像被她突然看净了心底。
  是很新奇的体验。
  他并不抗拒。
  第7章
  说来也巧，自那晚之后，川濑久夏便能常常在上学路上遇见结伴同行的孤爪研磨和黑尾铁朗。她从来都不愿意司机接送，这倒也刚好成全了他们三人一起同路而行。
  三人的感情渐渐在每日风雨无阻的上下学路中培养了起来，待到国中二年级时，他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了。
  遇上古典乐部不额外加练的日子，川濑久夏也不再会故意在音乐厅留到深夜，而是在体育馆等到他们排球训练结束后，一同到孤爪研磨家里做客玩耍。
  直到国中毕业，川濑久夏搬离东京，他们之间的距离由步行几分钟就能到的同一街区猝然变成了东京至仙台的四百公里。
  三人的联系虽然没断过，但有些思念，却与日俱增。
  飘散的思绪收回，川濑久夏抱歉地看着视频中的好友，是他们将她拉出独自在活动室的无数个昏暗夜晚，而如今，却因自己一时疏忽而让他们失望了。
  果然还是没办法让关心自己的人满意吗……
  就在她即将陷入自责的怪圈时，孤爪研磨一如既往的慵懒声线将她唤醒：“小夏最近在那边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语毕，他在内心深处轻轻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一味地苛责自己呢。
  “就像之前和你们在消息里说过的，加入了合唱部，当她们的陪练……”川濑久夏将这些天普通却温馨的生活娓娓道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突然呈现出欣喜的色彩，坐直身子，语气上扬，“对了，我前天捡到了一只流浪猫！”
  “流浪猫？”
  “对，那天晚上仙台在下雨，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一只身上有伤，而且还淋着雨的小猫，最后把它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进行了救治。它是一只很漂亮的小三花……”
  川濑久夏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一边拿出ipad，将那天最后她在医院给小猫拍的照找出来给两人看。
  “看，就是它。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小樱花。可爱吧？”
  难得见到川濑久夏如此兴奋的样子，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都向屏幕凑得更近了，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照片中端坐在猫窝里的三花猫。
  “很可爱，看起来它应该只有几个月大吧？毛很亮。”
  目光扫到照片角落的一个人影上，孤爪研磨夸赞的话骤然停住，他犹疑地问出口：“小夏是……和朋友一起捡到它的吗？”
  一旁的黑尾铁朗同样看清了那个人影：“对诶，角落里的这个男生是和你一起的朋友吗？”
  川濑久夏“啊”地惊讶了一声，她看了看照片，片刻后了然道：“是我在仙台的邻居啦。他叫及川彻，在救助小樱花的事情上帮了我很多。公寓里平时没人，我一开始还为怎么处置小樱花发愁呢。还是他提出来可以把它寄养到这边的动物保护之家的。”
  她顿了顿，总结道：“是个很善良的男生。”
  孤爪研磨的眼神仍停留在及川彻身上，照片中的男生只占据了一处虚焦的背景，整个人都糅在走廊的灯光里，影影绰绰的。他斜倚在门边，头微抬起，目光向镜头后的川濑久夏望去。那分明只是几个模糊的像素点，但孤爪研磨却觉得分外刺眼。
  是邻居吗？
  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孤爪研磨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那股酸气，语气故作轻松地打听到：“所以说，你们一起领养了小樱花吗？”
  川濑久夏没想到他会往这个角度想：“也可以这么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