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石中绿      更新:2025-09-10 08:50      字数:3315
  你会害怕吗?
  会觉得我陌生吗?
  赤苇京治从情愫的海洋中分出一缕心神去注意川濑久夏的反应,但她好像比自己还先接受了他的变化,只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缄默着。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可以再进一步?
  心神微动,赤苇京治凝视着女生侧脸的眼神变得缠绵悱恻,他吞了吞口水,呢喃出声:“小夏。”
  凝固着的美人雕塑动了动,回应声小得几不可闻。
  早就被他蹭松了的肩带被川濑久夏的动作晃掉一边,赤苇京治的目光虔诚又渴求,良久,他低头,轻轻在那排精雕细琢的锁骨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第49章
  好痒、好凉。
  这是什么感觉?
  锁骨处骤然传来一阵湿润,从未体验过的柔软触感覆上突出的骨节,把川濑久夏的千头万绪尽数惊走,她条件反射般往后一仰,挣脱出赤苇京治的怀抱。
  然而她完全忘记了他们此刻正站在玄关边,慌忙向后撤的脚步猛然抵上墙壁,身体却还没及时作出反应,脑袋重重撞上一片坚硬,她被疼得发懵。
  川濑久夏捂住后脑勺,一时间只觉得生理性眼泪都快落下,眼前被水波模糊成朦胧昏黑的一团。
  她使劲眨眨眼,把泪水憋了回去,忍痛打开手电筒,视野里逐渐清晰的是赤苇京治追悔莫及的脸。
  “对不起我没……”方才绮丽的气氛被这一声脆响毁了个干净,自觉犯下大错的幼驯染已然阵脚大乱,他下意识地想去抓川濑久夏的手,却在意识到什么后又蓦地将手缩回,最后只顾得上机械地重复道歉说辞,“小夏…抱歉…真的……”
  和赤苇京治认识这么多年,她还没见少年有过像今晚这样一连串不瞻前不顾后的举措,川濑久夏吸了吸鼻子,反倒先笑了出来:“京治你是不是晕香水啊?怎么像喝醉了一样的。”
  赤苇京治不明白为什么她还可以淡定到笑出声,他的声线颤抖着:“肯定很疼吧?抱歉,我想今晚我还是出去住酒店吧。”
  落荒而逃的少年被川濑久夏一把拉住,她佯装怒意:“京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告白也说了、亲也亲了、我后脑勺甚至还很有可能留下你的杰作,你现在当起甩手掌柜了?”
  这是赤苇京治第一次从川濑久夏的声音里听出气恼,他瞬间僵在原地,竟没在意她已直白地点破了他的心思,完全不敢回头对上那双很可能冷若寒冰的桃花眼。
  “转过来。”不带情绪的冰冷女声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发号施令到,“抬起头。”
  爸爸妈妈都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但赤苇京治自知理亏,只好硬着头皮照做。
  “看着我。”
  最后的裁决终是要到来了,赤苇京治攥紧手心,在脑海中拼命预设川濑久夏动怒的样子。
  那汪灰蓝会因为他而黯淡无光吗?眼神会锐利得让他无处遁形吗?嘴角会……
  “赤苇京治,请看着我的眼睛。”
  她从未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吧?完了,游戏结束,一切都——
  真正和川濑久夏对视的那一刻,赤苇京治觉得自己已经一步踏进天国。
  ——还是地狱?他分不清。
  地狱里的小夏会在这个时候笑吗?
  天国才舍得给予我如此有悖常理的幻想吧。
  “别再发呆了,京治,你没进入极乐世界,我现在在和你说话。”
  已被他打上一圈光晕特效的川濑久夏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她还是笑得温柔,拆解他幻想的语气却比仙台此时的晚风还冷。
  见赤苇京治还是愣怔着不回答她,川濑久夏干脆直接把他往身前一拽,拉着他风风火火地走到客厅,把仍在状况外的少年一屁股按在沙发上定住。
  “你觉得我要和你说什么?”从书房扯来一盏台灯,她在光影下轻声开口。
  “责备……我?”
  川濑久夏撩起眼皮,看向终于肯出声的赤苇京治:“我不喜欢有事没事骂别人,更不会骂你。”
  “但是我做错事了……对你。”思维渐渐回笼,他直白道。
  “是吗?”少女轻捻下巴,复盘道,“虽然你突然亲了我吧,但后脑勺是我自己撞上去的,至于表白……没人会觉得表白是一件错事吧?”
  亲吻。
  细肩带早就被她拉了回来,重新穿过右锁骨,赤苇京治借着台灯往那里一瞥,双颊的温度居高不下。
  还有……这就是他策划已久的告白的最终呈现?
  在一间停电的屋子里,主角身着灰色棉质睡衣和吊带睡裙?
  他记得自己是没有说出“我喜欢你”这句神圣的话的,但情难自抑的动作显然已经表明了一切。
  所以你的回答呢?
  赤苇京治目不转睛地盯着川濑久夏的表情,这是他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
  “你知道刚才被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她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仿佛要把他再从头到脚地凌迟一遍。
  赤苇京治没作声,可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已经出卖了他。
  “我在想,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幼驯染。”川濑久夏的回答却出人意料,“我瞒了你好多东西。”
  “什么?”赤苇京治听见了幻想乐园碎裂的声音,“你不会已经有交往……”
  “没有,不是这个。”她摇了摇头,“你还记得我生日那天吗?我挂掉了你打来的第一通视频电话。”
  “其实当时我在医院里。”川濑久夏说,“助眠药吃光了,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尖锐的事实把赤苇京治吓得魂飞魄散,他急切道:“你伤害你自己了?”
  “……我的心理医生说我已经开始好转了。”她无奈地截断了少年逐渐走偏的设想,“他给我换了药,京治,我现在,有时候也可以自然入睡了。”
  “还有春假的时候,我和你说我一直在中国回不来,其实也不完全是真的。”她继续回忆着,“前半个假期,我一直在东京和仙台两地奔波,为了我父母……川濑夫妻的离婚案终判。”
  “抱歉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也在东京的事,只是当时太混乱了,我很累。”眼前的少年已经被她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的话弄糊涂了,川濑久夏放缓了声音,“也不知道由京阿姨给你说过没有,总之就是,我最后被判给了母亲。”
  “仙台和东京的直线距离是318公里,坐一趟新干线平均要花一个半小时,我太清楚了。”她回答着赤苇京治无意识间呢喃出的思念,“因为那时我几乎每天、每天都在坐这趟新干线往返。”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想过要在川濑宅留宿。”川濑久夏的话语温柔而无情,“时间不可能永远停在最美好的时候,我命中注定了要离开东京。”
  “这和你无关的,京治。”
  赤苇京治澎湃的内心随着她最后一声称呼的落下已经凉了大半,他闭了闭眼:“所以,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耳畔传来少女的叹气声,赤苇京治下意识地抓紧膝盖上的布料,他突然一点也不想听到她的回答。
  太残忍了,我们为什么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呢。
  “你今天为什么总是要低头呢。”川濑久夏从沙发上起身,蹲在赤苇京治身前,轻轻挑起少年因失落而越来越低的下巴,“抬头,看着我。”
  她逼迫那片悲伤的墨绿色与她对视:“看着我的眼睛,听我接下来的回应。”
  少女冰凉的指节避无可避地把他架在高位,赤苇京治的眼神已经被大片错愕占领,大脑飞速运转,却仍无法解释、无法回应眼前这片光景。
  “刚才那段话只是在回答你在玄关时做的假设,现在才是我真心想对你说的。”川濑久夏的眼睛里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京治,我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健全的人。”
  “那天,在法庭,离婚案最后的判决落下之后,林卓卿和川濑明甚至都不舍得看我一眼,挥挥袖子就走,好像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好像这个家庭的存在、他们的婚姻、我的降生,都是一场避之不及的罪孽。”
  “如果我没有搬来仙台,我会觉得,我就是那个被一场绵延了二十年的罪孽毁掉的孩子,我会说,看啊,这个世界上所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都会落得这样害人害己的下场。”
  “但是我已经做出命运的选择了,我的周围早就不再是灰扑扑的川濑宅。”川濑久夏喘了口气,坚定道,“我在乌野遇见了一群很可爱的人,我身边有研磨、阿彻,还有你,京治,你们都在告诉我,感情,好像还有那么一种真善美的可能性。”
  “可是你知道的,伤病恢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心理疾病恢复更是这样。”
  说着,她微微偏头,像是在回忆什么:“我今年十六岁,在大概……十五年的人生里,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也不相信自己会真正被爱。我的人格是残缺的,和你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