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川濑久夏已经住进了这间位于贝尔格拉诺区的公寓客房。
  借用公寓里的唯一一间卫生间，她洗去了奔波一整天的疲惫和汗水，换上在机场紧急购入的夏季睡裙，坐在床边发呆。
  难道是因为两个小时前警局大门口的那个拥抱吗？
  可当时及川彻连多触碰一秒她肩上的衬衫布料都不敢，平心而论，她和岩泉一在咖啡馆见面时的拥抱都要比这亲密得多。
  不止如此，回公寓的路上，她因为天气实在太热脱去了长袖衬衫，及川彻就像没见过她穿修身短袖的模样似的，上一秒还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立刻撇开了。
  那段路不长，他们也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话不谈，但一直滔滔不绝主导聊天的人变成了川濑久夏，及川彻只是沉默地拖着行李箱，频繁点头，时不时回应一声。
  除了变小不少，他的公寓布局都和2101差不多，坚持独自打扫收拾出这间充斥着灰尘的客房后，及川彻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给她做晚饭。
  川濑久夏其实一点也不饿，但看着他在冰箱前忙上忙下的背影，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乌冬面和汤底都是在旁边的亚洲超市买的半成品，豚骨乌冬端上桌后，川濑久夏在及川彻期待的注视下，吃完了这一年中心情最复杂的一顿晚饭。
  圆桌不大，他托腮坐在对面，看向她的眼神灼热，每当川濑久夏抬眸回望，那股视线却又飞快别开。
  川濑久夏不懂及川彻这番举动是想要表达什么，可但凡她要开口询问，他又开始哄着她去睡觉。
  “我给你在卫生间里放了一套还没用过的洗护产品，小夏，你洗过澡后就快去睡吧，明天上午我陪你去警局开证明。”
  及川彻丢下这一串话就往他卧室里钻，等川濑久夏再次从卫生间出来，客厅已经陷入黑暗，而那扇房门仍旧紧闭。
  犹豫着，她抬手敲了敲。
  “吹风机在卫生间洗漱台上左手边那排柜子的第一层！”及川彻极为善解人意的解答透过房门传来。
  “我……”
  “用完随便放在哪里都行！”及川彻又隔着门板说，“晚安，小夏。”
  一脑袋的不解无疾而终，川濑久夏最终皱着眉推开了客房的门。
  可时差使然，她闭着眼睛躺了半个小时也没能睡着，脑海中及川彻的异样举动反而还越来越鲜明。
  权衡片刻，川濑久夏最终认命地去行李箱里翻褪黑素。
  她已经很久没再遇见需要服用精神类药物的情况，随手一揣的褪黑素也是为了应急用，就着月光摊开行李箱，川濑久夏上下翻找了几分钟都没成功摸出来。
  找得正心烦，一阵极轻极克制的敲门声忽地响起，声音小得川濑久夏差些错过。
  ——及川彻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找她了。
  房门被开到一个不尴不尬的角度，及川彻的视线凝在他向前递出的那个小圆柱体上，不敢偏移丝毫。
  “果然还是因为时差睡不着吧，这是香薰蜡烛，是你的……仙台的书房里的那种香味，闻着熟悉的香气就能入睡得快一些，说不定还会做个好梦。”他把蜡烛朝她的方向举了举。
  房间里没开灯，月光也照不到这么远，可是川濑久夏还是只一眼就认出了他凭空变出来的这个香薰蜡烛。
  熟悉的品牌LOGO，熟悉的外包装，甚至连它没点燃之前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都是如此熟悉。
  川濑久夏的确有睡前点香薰蜡烛的习惯，但她从没拿到书房里过。
  及川彻要不就是趁着她不注意偷偷进过她卧室，要不就是被那股香气腌入味了以至于搬到阿根廷也要专门找出一模一样的香买回来。
  她显然更相信是因为后者。
  ——所以他的拥抱才会有另外一种清甜的海洋水生调。
  一个疑惑解开，川濑久夏内心却没放松多少。
  那及川彻今晚又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怪异？
  这个问题不想清楚再贵再熟悉的香薰蜡烛摆在她面前都没用，川濑久夏干脆趁及川彻发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进了房间。
  浅浅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忽地在两人之间爆发，川濑久夏抬手按开房间的灯，及川彻惊愕的表情瞬间无处遁形。
  “阿彻，你怎么了？”她顺势撑上墙壁，直直仰视着及川彻问，“刚才在警局门口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从回来的路上开始就一直不说话，吃饭的时候又要一直盯着我又不肯和我对视？还有，说明天陪我去**明，你难道不去训练吗？”
  被她逼在墙角，及川彻垂眸注视着她的眼睛都差些失了焦。
  两人力量悬殊，川濑久夏那点挡在身前的力气对现在及川彻来说，逃开只是轻而易举，可他沉默良久，最终却只是抬起手，把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别回耳后。
  “最近是俱乐部的休赛季，我还在放假。”及川彻拾起一缕长发在手心摩挲，“我……没什么，也不是你的问题，小夏，我只是太想你了。”
  “但是我又不知道什么距离才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他苦涩地笑了笑，“你来找我是听说我的状态不好，其实今天都在慢慢好转了，所以我又想，你如果明天就离开了怎么办。”
  “那你想要我一个护照被抢了的人在这里呆多久？”川濑久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很快就会走的，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乌野那边可还没放假啊。”
  及川彻点了点头，迷茫失焦的眼睛里终于又被头顶的灯光染上了亮色：“嗯，我知道，是我的错。”
  “小夏，我也睡不着，我想再抱一抱你，好不好？”
  什么距离才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呢？
  川濑久夏想，她也不知道，但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一定不会是他们现在这样。
  拥抱可以分很多种，像他们这样气息交缠、肌肤相贴、时长保守估计有五分钟之久的，应该会被分类为爱人之间的久别重逢。
  可惜她和及川彻都清楚，他们不是爱人。
  等到两扇房门同时关上、灯光熄灭、香薰蜡烛亮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恢复正常。
  直到她踏上回程之时，也不会再改变。
  第126章
  布宜诺斯艾利斯警局从上午九点开始上班，川濑久夏当即便办好了遗失证明。
  下一个赶去的地点是日本的驻阿大使馆，及川彻对此非常熟悉，操着一口当地人范的西语帮她上上下下打点起来。
  要登上回国的飞机，使馆开具的归国渡航书绝对是重中之重，但签发往往需要一个工作日，这意味着川濑久夏最早也要后天才能离开这里。
  不过有遗失证明在手，她已经可以入住当地的酒店了。
  从大使馆出来的大路上，行人寥寥，太阳也短暂地躲在了浓云后，及川彻手里捏着那份遗失证明，盯着川濑久夏看的眼睛里写满固执和期待。
  “阿彻……”她无奈地向少年伸手，“你先把证明给我，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及川彻闻言，撇了撇嘴，把证明攥得更紧了：“小夏，就一天而已，住酒店还要搬行李，多麻烦……”
  川濑久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却始终没等到他刚才恨不得重复八百遍的那句话。
  ——“你就继续住在我家吧”。
  原定的酒店离及川彻的公寓有一段距离，在布市的热浪里再将行李搬来搬去本来就非常麻烦，川濑久夏确实有继续在及川彻公寓里留宿的心思。
  可她还没说出口，及川彻倒是先别扭起来了，好像再一眨眼，她就会连行李都不要，招上一辆出租就往酒店里跑一样。
  “……”川濑久夏深深叹了口气，抬眸，没什么表情地瞪了及川彻一眼，“中午吃什么？我饿了。”
  满脑都是“让小夏继续留在我家的理由”的少年被这话砸懵了几秒，定在原地眨了眨眼：“……啊？”
  “我说，都已经十二点了，回去给我做饭啦。”川濑久夏顺势走上前抢走及川彻手里的那张证明，就着这个姿势，踮起脚敲了敲他额头，“笨蛋阿彻。”
  愿望成真，及川彻被薄薄的一页纸给彻底敲清醒了，转身赶上川濑久夏的脚步，喜不自胜地开始显摆自己如今出神入化的厨艺来。
  “所以你休赛期都做点什么？”午饭结束后，川濑久夏倚在门廊边看向收拾厨房的及川彻，随口问。
  “唔……其实休赛期的时候俱乐部里也有日常训练的。”及川彻说，“但是我前段时间不是状态很不对嘛，布兰科先生……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我的偶像，他就建议我先放下训练，自己思考一段时间，找回手感和状态。”
  “所以俱乐部那边就给我批了一周假，这边也没什么其他娱乐活动，我就每天去户外打打球，然后做够基础训练量，就这些，很无聊的。”摆好最后一张盘子，及川彻顺手关掉了厨房的灯。
  川濑久夏侧身让他走出来：“啊……那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日常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