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作者:
石中绿 更新:2025-09-10 08:51 字数:3327
为什么曾经发誓要深深刻在心底的那场花火大会,她现在也回想不起来那天偏头看过去时,那个穿着深蓝色浴衣的少年的侧脸了?
川濑久夏怔怔看向面前这双显然已经超过了正常社交距离的金色猫瞳,眼神失焦着,甚至忘了拉开距离。
“我们现在联系不多了。”沉默良久,她轻声回答。
不是斩钉截铁的“早忘了”、不是带着笑意和怀念的“是啊”。
——联系不多了。
这句语焉不详的回答,对此刻的孤爪研磨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布料和木板摩擦的细碎响声在两人之间那点小得可怜的缝隙中响起,像是电影开场前的喃喃低语。
川濑久夏的眼睛仍然没有焦距,但那片灰蓝色的湖泊里已经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孤爪研磨的俯身上前的动作。
晚风又流动了起来,她的长卷发被吹至身前,再一缕缕缠上他的。
川濑久夏眼睁睁地看着那抹今天下午才被她夸过的浅金色前赴后继地涌进自己冷调的发丝间,晚风大了些,两抹截然不同的颜色跳起狂欢的交谊舞。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长睫不住地颤动着,直到另一种全然陌生的触感探入睫间。
五感尽数涌回四肢百骸,她眼底朦胧的湖泊在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气息时瞬间迸发了出惊人的光亮。
——那是孤爪研磨喷在她脸颊上的呼吸。
杂乱又急促,像一曲乱了调的乐章。
孤爪研磨似乎还想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微凉的鼻尖抵上她的,川濑久夏几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从他微张的唇间溢出来的灼热温度。
心头大乱,她却一时间又忘了推开。
接着,川濑久夏却又眼睁睁地看着横在她眼下的喉结动了动。
“小夏。”孤爪研磨停下了向前的动作,蹭了蹭她的鼻尖,说,“你怎么不躲开啊?”
“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动作是要亲你吗?”
原来他的嘴唇也和我的一样冰凉。
原来他的嗓音——印象中永远沙哑的音色——近距离听是这样清透。
“研……磨?”大脑一片混乱,川濑久夏的声音惊到不像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在问我为什么不亲上来吗?”孤爪研磨低低地笑出声,他费尽心思才靠近的距离又慢慢被自己拉远。
直到能重新看清她那双蕴含着惊愕、不解、慌乱等等千百种情绪的蓝眼睛,孤爪研磨才停下了动作。
“因为我不想让我们连现在这种朋友都做不成。”
他还在望着她笑,川濑久夏却恍惚看到了从前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出现在音乐厅观众席里遥遥望着她鼓掌的少年。
孤爪研磨的金瞳里格外波澜不惊——至少川濑久夏再看向他眼底时,已经读不出任何除了“笑意”之外的情绪。
“就当这是我的冲动吧,小夏,谢谢你能满足我的心愿。”他嘴角噙着笑说,“你离开那天,如果不想要我送行,我就绝对不会出现在机场。”
“我会在这个长椅上看着天空,想象会有某一架飞机载着你离开。”他抬眸看了看被灯光照得深蓝的天色,远方的花火大会不知何时已经结束。
“在美国要好好生活,不过如果有空的话,能在春天回来一次吗?我带你来看目黑川的樱花。”
孤爪研磨失控的气息已经无影无踪了,川濑久夏闭了闭眼,不知为何,她竟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研磨,我真的……”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听这个。”孤爪研磨像是在她脑子里安了监控器。
他先川濑久夏一步起身,身侧那座公寓楼已经次第亮起了灯。
“你今天就送我到这里吧,回去也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孤爪研磨一步一回头地说。
“春天、目黑川、樱花,你别忘了!”他几乎是奔回了公寓楼,岸边的晚风把他的短袖吹得鼓了起来。
川濑久夏仍然坐在那张长椅上,良久之后,公寓楼上,面对目黑川的某个房间终于亮起了灯。
她看着那盏灯光,轻轻点了点头。
第133章
八月十日,东京。
川濑久夏昨晚做了个不太美好的梦,好在睡眠质量还不错,至少没有失眠到一直盯着窗外沉默的东京塔。
今天要长时间飞行,即使坐的是商务舱,她也按照习惯穿了一件宽大的短袖和一条休闲牛仔裤。
她没有化妆、没有戴任何硌人的首饰,保持了一整个假期的冷棕色也渐渐被自然长出的黑发打乱了,长长的卷发被简单盘在脑后,连发饰都没有。
午后的东京阳光不错,计程车疾驰在机场公路上,川濑久夏将窗户降下一些,贪婪地感受着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丝向她袭来的光热和海风。
她放空了大脑,眼神没什么焦距地盯着窗外几乎一成不变的路景,直到司机的提醒声从前排传来。
“小姐,您到了。”
结清车费,川濑久夏感谢过主动下车帮她搬行李的司机,对他甜甜地笑了笑,走进国际航站楼。
一年前的夏天,她来到这里,目送着岩泉一过海关。
将近一年半前的冬日,她在人潮汹涌的二楼安检口,用中文对林卓卿大声喊出了“再见”。
而现在,东京又迎来了盛夏。
将要坐上某架飞机,在十个小时后飞抵大洋彼岸的人,变成了川濑久夏自己。
两个三十寸的行李箱重得推不动,她好不容易将它们都移驾行李车,身后就传来几声在她意料之中的呼唤。
川濑久夏转身,看见了赤苇京治、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
她突然有些怀念,时光像是又倒流回了两年前的夏天,在东京站被他们三人抓包的那个下午。
不过今天佐久早圣臣困于训练没能到场,在昨晚,川濑久夏已经收到了他和佐久早香织老师占了满屏的叮嘱。
“你们来啦。”她扬起笑容朝他们打招呼,又不动声色地把行李车往他们碰不到的地方推了推。
“你要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总要来送送你的。”
川濑久夏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在航站楼门口停留多久,明亮的机场又流动起来,耳边充斥着各种语言,她没听清这句话是谁说的。
一周前订好机票后,川濑久夏并没有把自己的行程主动告诉给任何人,但也没对任何人提出“来送我”或“别来送我”的要求。
当收到来自多方的主动询问时,她也只是将行程转发了过去,没有再多发一条消息。
不过昨晚,川濑久夏也确实在赤苇由京的强烈要求下去赤苇宅吃了顿丰盛的践行饭,赤苇夫妇今天都有工作,对于不能来给她送机这件事,他们都深表遗憾。
送她到公寓楼下的时候,赤苇京治没忍住,还是把憋了一晚甚至更久的那句“我明天来送你”说了出来。
川濑久夏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明天机场见。
在这里遇到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她也毫不意外,只是行李已经托运完毕,安检口就在眼前,她来不及再转身,像电影里那样一一寒暄、甚至拥抱了。
“那就到这里吧,我要去安检啦。”川濑久夏停住脚步,说,“我就不抱了,落地给再给你们发消息。”
“小夏——”
又一道不知道重叠了几个人声线的呼唤响起。
川濑久夏回头,朝站在从航站楼玻璃幕窗外投下的阳光里的三人挥了挥手。
今天的阳光太灿烂了,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也看不清她高举起的那只手里的护照封面。
只有最后一句“再见”,随着她转身,落入头顶一成不变的机场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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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冬,斯坦福大学。
旧金山的冬天好像有着永远下不完的雨,即使气温比仙台和东京都要高上整整十度,川濑久夏却还是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在透出湿冷气。
12月22日,考完秋季学期的最后一门课,川濑久夏起身离开了生物大楼。
斯坦福的选课自由度很高,学生最晚可以到大三的时候才确认自己的专业,不过她从大一入校开始就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人是否会被环境塑造甚至决定”是她从小就在思考的问题,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这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川濑久夏想用具象化的数据和理论解构自己的痛苦,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为了更有针对性,川濑久夏决定同时攻读生物学和心理学两个学位。
于是她的课表从大一的秋季学期开始就没怎么轻松过,图书馆和实验室更是成了她每天都会自动刷新的地方。
斯坦福是学季制度,每次一开学川濑久夏就开始处理各种作业和考试,好不容易从期末考试的苦海中挣扎出来后,下一学季已经在前方举着爱的号码牌等她了。
所以出国前和国内那群好友约好的什么樱花、仙台、比赛等等全都成了空谈,就连大一的暑假她都在实验室帮忙,更别谈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