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湾早已沉入夜色，凉风习习，空气里仿佛还带着阳光的干燥气。
  “尔湾的冬天真的很舒服啊……不像旧金山，一入冬那个雨就下得没完了，又不下雪，真是浪费。”川濑久夏若有所思地感叹，“一点圣诞将至的氛围都没有。”
  “圣诞”一词精准抵达岩泉一的大脑，霎时间，什么尔湾旧金山都消失了，连他端着杯子的手都开始颤抖。
  “唔……那个……小夏？”努力平复好心情，岩泉一轻声开口，“说起圣诞……也不远了。”
  川濑久夏没回头，馥郁的热可可把她的嗓音熏得黏黏糊糊：“不就是明后天的事情嘛。”
  “所以……那个……你明天有安排吗？”
  “明天？还没呢。”川濑久夏这才转过身来看他，眨了眨眼，问，“阿岩想邀请我一起过圣诞吗？”
  没想到最后这句话是由她说出来的，岩泉一的手再一抖，八十多度的热拿铁泼上手背，他却像是完全感知不到一样，还是川濑久夏着急忙慌地抽出纸来递给他。
  在她亲手为他擦净咖啡渍的前一秒，岩泉一似是隔着纸巾被她冰凉的体温给惊到，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接过了纸巾。
  “就是……想着你现在再开几个小时车回斯坦福太累了，而且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一个人过也……”他边擦手边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们……”
  “阿岩你突然变得好紧张欸。”川濑久夏又喝了一小口热可可，笑着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我没说要今天就走，也没拒绝呀。”
  岩泉一顿了顿：“所以……”
  “所以我接受你的邀请啦。”她主动和被冷落在一旁的玻璃杯碰了碰，“明天，我们一起过圣诞吧。”
  初期邀请顺利得出乎岩泉一意料，可真要开始布置公寓，问题就一个个找上了门。
  开始着手安排圣诞时已经是24日当天，商场里人头攒动，尔湾整个城市的人仿佛都挤在这里了，想随便买点什么都举步维艰。
  再加上这个决定太过临时，售卖节日装饰品的店铺几乎要被搬空，忙活半天，他们只能找到一株又小又丑的圣诞树。
  “抱歉小夏，剩下不是比我公寓还大的就是比这株还丑的，这株已经是那个店主给我看的最适合的了。”岩泉一气喘呼呼地在电话里告诉她。
  川濑久夏顺手将一组姜饼人制作模具放进购物车：“没关系阿岩，反正最终也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这里差不多也结束了，你在那里等我开车来接吧。”
  再回到公寓时已是傍晚了，夕阳笼罩着这座城市，街道上行人寥寥，白日里的喧闹此刻都化为了一盏盏为家人亲朋团聚而点亮的灯。
  那颗小圣诞树其实并没有岩泉一在电话里描述的那样糟糕，把川濑久夏买来的那些彩灯一挂一开，公寓里的圣诞氛围即刻浓厚了起来。
  厨房里，蛋糕姜饼和烤鸡全由川濑久夏一手包办，在期末考试和比赛的双重折磨下，她的烹饪技术竟然还愈发精进了。
  川濑久夏做饭时不喜欢有第二个人在她身边晃来晃去，被强制逐出自家厨房的岩泉一只好想方设法地摆弄客厅里那些装饰，企图让节日氛围再突出些。
  晚上九点，那张小餐桌上的装饰品和菜肴多得快要溢出来，川濑久夏还从车后备箱里变出了一瓶品质上乘的红酒。
  “圣诞快乐！”
  高脚杯清脆的碰撞声响过，红酒在口中回甘，岩泉一却食不知味，又不自觉地端起酒杯，就着她的笑容喝了无数口。
  川濑久夏的厨艺他是见识过的，但今晚的烤鸡和蛋糕却都像是加了一吨的蜂蜜，甜得他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从前在仙台、在学校宿舍里，他都是怎么过圣诞的？
  大脑还很清醒，但岩泉一却无法再回想起来任何一个片段了。
  窗外的夜空骤然被烟花照亮，他看见川濑久夏惊喜地回过头去，语气欣喜地告诉他这是她第一次在尔湾看见烟花。
  “我还以为尔湾永远都那么安静呢！”川濑久夏端着高脚杯朝他笑，瞳孔里还残留着花火划过的流光。
  岩泉一再次举杯，深深看向她眼底：“我也很少在尔湾看见烟花。”
  在她到来之前，他以为这座城市只会如此安静。
  烟火、圣诞树、彩灯、红酒，还有眼前这个美如一场幻梦的少女。
  他大概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平安夜。
  “小夏。”岩泉一放下高脚杯，倾身向前，神情郑重，“我们合张影吧，来纪念这个圣诞。”
  川濑久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点了点头。
  公寓只有几十平，他们在餐桌、客厅、阳台外的烟火下，甚至那颗丑丑的圣诞树前都拍了合照，岩泉一的摄影技术意外地优秀，川濑久夏坐在地毯上，将那些照片反复放大又缩小。
  “我可以挑几张放到ins上吗？”她抬头问正在收拾厨房的岩泉一，“我们的合照都很好看……当然，如果阿岩介意的话我是不会放合照的。”
  岩泉一的背影顿了顿，回头看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不，请务必放上我们的合照！”
  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把合照放在第一张图的位置。
  后半句话他拼上前二十一年所有的意志力才堪堪吞回了肚子里，但嘴角的微笑却在今晚剩下的时间里一直居高不下。
  征得川濑久夏的同意在他的ins账户里把他们的合照编辑到第一张图的位置时，岩泉一更是笑出了声。
  -
  东京。
  下午三点，赤苇京治的寒假已经开始三天了，今天是圣诞节，他正陪着妈妈逛银座。
  妈妈又拉着他走进了一家店说要给爸爸买大衣，赤苇京治从善如流地找到休息区，接过销售人员递来的水，对她礼貌道了谢。
  店里的挂钟还有世界时间，盯着标了“纽约”的那个时钟看了几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手机正好也在这时候盯了一声，是ins的特别关注，前不久才添加的新功能，他还是从文学社里的同学那里听来的。
  赤苇京治只添加了一个人，虽然她两三个月也发不了一条状态。
  分外惊喜地划开锁屏，那个已经两个月没发布任何照片的账号终于上线了，加州那边应该是将近凌晨，她的文案只有一个圣诞树的emoji，首图是一张她的单人照。
  赤苇京治的眼睛亮了又亮，就连妈妈在不远处叫自己的名字都没听见。
  她把头发染粉了。
  盘腿坐在一株圣诞树前，一手抓着树上的彩灯灯带，灰蓝色眼睛里的笑意快要漾出屏幕，一头粉发张扬又迷人，比少女漫画里的主角还要惊艳。
  真好看。
  真想亲眼见见她。
  恋恋不舍地划过这张照片，赤苇京治嘴角的笑容却尽数冻结。
  这是川濑久夏和一个年龄相仿的亚裔男生的合照，两人虽然没有靠在一起，但神态都亲密又放松。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看她的文案，果然，emoji后面还跟着一个账号，想来就是照片里的这个人。
  这是……
  “京治！快来帮爸爸选大衣啦！”
  妈妈走到赤苇京治面前，温柔却不由分说地抽掉了他的手机。
  -
  孤爪宅。
  屏幕上显示出游戏通关的字样，黑尾铁朗先孤爪研磨一步丢掉手中的手柄，长叹一声，顺势倒在了他的床上。
  “这个还挺好玩的，就是有点费脑。”黑尾铁朗点评道，“研磨，你今晚要直播吗？”
  “不了，圣诞节，我得陪爸妈他们过。”说着，孤爪研磨拿起手机，准备在群里发个通知。
  见他好半天没动静，黑尾铁朗从床上起来了一半，半睁着眼睛问：“研磨？发个通知要这么久吗？不会又半路被哪个游戏的新宣发视频拐走了吧？”
  孤爪研磨淡淡地瞥了黑尾铁朗一眼，只把手机界面递到他面前，晃了晃，没说话。
  “这是……”黑尾铁朗一个猛子从床上扎起来，手忙脚乱地抢过手机，好半天没“这”出一个字。
  “不是……”他反复点进那张合照又退出，好像那上面的是“UFO”被人类发现的大新闻，“……这小子谁啊？”
  “我记得及川彻也不长这样吧！”黑尾铁朗嚎道，“但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那个及川的朋友，之前滨之调的时候还和及川一起来看小夏比赛了。”孤爪研磨语气平直地说，“小夏这条状态的地址不是旧金山，尔湾……应该是去找他的。”
  他收回手机，点进文案里的账号，上下翻动着。
  “看来这个人叫……”
  -
  “岩、泉、一！”
  及川彻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咬牙切齿地念出幼驯染的全名是什么时候。
  今天是圣诞，昨天他被队友拉到家里去过了平安夜，他们大声庆祝他在世俱杯上的抢眼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