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墨镜，钻石将翡翠嘴角旁的笑尽收眼底：“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这套了？”
  翡翠：“上次在庇护所的经历令我印象深刻，我偶尔也想放纵一下自己，尝试些不一样的交谈方式呢。”
  钻石单手支颐：“那看来，你并不看好庇护所会赢得这场官司——哪怕他们手里握着铁证。”
  翡翠靠在座椅里，语调慵懒：“不要忘记，我们脚下的一切都是由谁建立起来的。公平？正义？嗯，没错，星际和平法庭始终遵循着这一原则，前提是……不触及公司的利益。”
  “……”
  钻石瞥了庭上严肃的法官一眼，半开玩笑道：“我明白了，你今天找我来看这场庭审，是想说服我去帮庇护所？”
  翡翠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意有所指：“这对我们而言，是绝佳的机会，不是么？”
  身为公司高管，钻石和翡翠对于高层动向和境况了如指掌，尤其是他们的老对头施耐德。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市场部遭受的打击究竟有多大——今年的利润被瓜分一空只是其次，杠杆率的激增才是重点。
  负债超越红线，一旦资金无法正常回收周转，资金链则会瞬间崩裂，那些投资了但未完成的项目，眨眼就会成为一笔坏账。
  如今，施耐德为了茨冈尼亚星神遗骸的项目，已经开始孤注一掷，不断向已纳入市场部版图的星系借债、增加税收，闹得底下人敢怒不敢言。
  “市场部能否顺利度过这次危机，完全取决于在茨冈尼亚的投资能否收回。”
  翡翠淡淡道：“但你我都已经猜到，那大概是个骗局……”
  所以，施耐德和市场部的下场，可想而知。
  钻石：“那我们只需静待事态发展即可，何必冒着风险亲自下场？”
  翡翠：“因为时间。”
  女人嘴角噙着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微笑：“庇护所想抢时间抓紧结束这场乌龙官司，可施耐德想拖时间消耗他们的注意力，还能给那个无名客施加压力——倘若那个小姑娘被送进星际监狱，施耐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庇护所。”
  钻石思忖：“嗯……他还能借此时机回收旧债，有了现金流，市场部的压力会逐渐减小。”
  等施耐德喘过气回过神，就彻底错失将他一举击溃的机会了。
  钻石的指尖摩挲着颊边，左手拇指佩戴的钻戒折射出晃眼的辉彩，一小片光芒映在他的墨镜上，和他的野心般显耀无二。
  钻石：“你的提议不错……噢，庭审结束了。”
  “果然……”翡翠对结果并不意外，“法官大约也没料到，一场原告稳赢的官司竟然还有反转吧，而且是这么有力的证据。”
  观众席上的人陆续散去，翡翠注意到什么，轻轻“咦”了一声：“他们看过来了。”
  钻石：“哦？他们认识你？”
  翡翠微微一笑：“这不是正巧吗？想来，他们不会拒绝与我们的会面。”
  说罢，她施施然起身，踩着高跟鞋往被告席走去：“庇护所的两位，许久不见。今天的庭审，那位无名客小姐怎么没来？”
  “……”
  星和卡卡瓦夏交换了个眼神：“翡翠女士……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
  翡翠寒暄几句，介绍起她身旁的男士：“这位是我们战略投资部的主管，钻石。”
  星忽地睁大金眸。
  钻石的打扮实在低调，又戴了副墨镜，遮去大半张脸，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星还以为他是翡翠的下属或保镖之类的人物。
  受砂金影响，星对公司高层的印象都停留在华丽、张扬、做事浮夸等画面，如今首次见到钻石，才忽觉他和传闻中赫赫有名的战投部主管不太一样。
  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钻石四平八稳地开口：“这位……三月七女士，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星绞尽脑汁想出几句场面话：“久仰。有谁会不对存护令使感兴趣呢？”
  “哈哈哈，不必如此拘谨。”
  钻石自然而然地接过沟通的主动权，彬彬有礼：“听上去，比起战投部主管的身份，您对我身为琥珀王意志的代行人的身份更有探究欲……当然，我非常理解，毕竟，同为命途行者，我们之间总归有更多的话题和共识。”
  卡卡瓦夏骤然紧张起来：“……”
  身为存护令使，钻石自然能轻易看穿星身负的存护之力。
  被看穿底细可不是什么能让人笑得出来的事，天赋带给卡卡瓦夏的直觉，是对一切可能看透他底牌的事物的排斥抗拒。
  星则没那么敏感。
  普通人一辈子都未必见过一个令使，在以往的开拓之旅中，她见过的令使五个手指头……不，已经差不多有十个那么多了，早就习惯了令使们自带的威压和气场。
  星：“你们刚才也在看庭审？”
  钻石颔首：“我为这个结果感到惋惜。实事求是地说，这场官司只是误会一场，但却拖累了你们的对外贸易。”
  钻石意有所指，星隐约猜到他的来意，又瞅了眼笑吟吟的翡翠：“……”
  根据她此前和翡翠打交道的经验，没有交易价值或典贷价值的人与事，是不会被翡翠看在眼里的。
  那么……
  翡翠适时开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移步吧，各位，我知道附近有一个绝对安全、保证隐私的谈话处。”
  由于法庭要立案调查，怀特和库管员都被传唤走了，星和卡卡瓦夏就算想把他们带出来也得经过繁冗流程的审批。
  星思忖一瞬，决定先进行眼下的会谈：“好，请带路。”
  二十分钟后，四人置身于一家星际豪华酒店顶层。
  露天餐厅视野开阔，随便一转视线就能将远处城市的景致尽收眼底。已近傍晚，恒星渐渐沉入地平线，余晖的光和热也随着夜风的到来而慢慢飘散，城市间纵横交错的马路车灯闪烁，与无数屋中灯火一起，交相辉映。
  两名公司高管光临，谁都不敢轻视。餐厅经理清了场，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和十几名侍应生站在不远处，随时待命。
  菜品流水般端上来，四人却谁也没率先动筷。
  翡翠端着高脚杯，轻轻晃了晃杯中红酒：“放心吧，这里是我的私人产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今天见过面。不过……”
  她意味深长：“既然两位应邀来到这里，想必对我们战略投资部并不排斥。那么，在开始正式的谈话之前，可否请两位坦诚相见呢？”
  “……看来，伪造的身份果然瞒不过你们的眼睛。”
  星表情不变，她在桌子底下握住卡卡瓦夏紧张的拳头：“没问题。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就庇护所上次与您的交易而言，我们的合作很愉快。”
  话毕，钻石和翡翠眼睁睁看着面前两人的身形开始变化，就像解除了某种魔法般扭曲了片刻，旋即恢复原貌。
  在最初的惊诧过后，翡翠的目光落在卡卡瓦夏脸上：“是你啊。许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卡卡瓦夏：“您和我们
  上次见面时一样美丽。”
  翡翠莞尔。
  钻石倒是没怎么留意卡卡瓦夏，他的注意力全都被星夺去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那位无名客吧。”
  星：“对。”
  钻石抬手摘下墨镜。
  星这才完全看清男人的容貌，随即惊讶地发现，他看起来竟然很年轻，是一副二十八九岁的青年模样，黑褐色的发丝越发衬得他五官深邃，靛蓝的瞳孔如同不见底的海，最深处唯剩漆黑。
  和旁边的翡翠坐在一起，钻石看起来像是她的弟弟。
  “……哦？原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直到钻石笑着揶揄一句，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底所想脱口而出了。
  卡卡瓦夏绷着脸，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倒是翡翠噗哧一笑，接上钻石的话头：“瞧瞧，小姑娘夸你年轻呢。”
  钻石将墨镜收入西装内袋，坦然道：“不过是公司的驻颜技术而已，我的实际年龄远比你看到的要大。你感兴趣？这份技术送你，就当是我个人的见面礼了。”
  小浣熊挠头：“这怎么好意思。事先说好，我什么也没带，也没你们那么有钱，回不了贵重的礼物。”
  钻石不甚在意：“交个朋友而已，别这么在意。”
  气氛在随意的交谈中逐渐轻松起来，在场的两个成年人把控着话题，随后他们发现星思维跳脱，脑洞抽象，常常蹦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语句，于是将其归结为率真赤诚。
  本以为一个新生政权的领袖，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现在看来，倒和此前的想象大相径庭。
  几个话题的试探过后，双方都基本摸清了对方的立场，钻石率先进入正题：“市场部在茨冈尼亚动作频繁，给庇护所造成了不少困扰吧？”
  第103章 天台的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