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了缘一的转世。”
  铃木川顿下脚步, 惊讶地扭头看向继国严胜。
  对方直视着前方，眉眼有些柔和：“在我决定终结自己生命时候，我似乎听见了来自灵魂的一声啼哭,它不是幻觉,这让我放下了虚哭神去，想要找到这声啼哭的来源。”
  走出小巷，这边的屋子要比闹市区低矮许多，灯光倒是亮了不少,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铃木川很是感兴趣。
  “你在哪找到的？”
  “京都。”
  继国严胜迟疑了一下，说：“准确来说, 是京都附近的乡下, 我找到缘一的时候，他已经快病死了，我告诉那户人家，我能救活缘一, 但是我救活他的目的是带走他。”
  “那是一户足足有七八个孩子的人家，缘一的病已经消耗了不少积蓄，我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从此就当做没有缘一这个孩子。”
  “那时候缘一才不到一岁，还是个，黑户。”
  铃木川抬头看着头顶皎洁柔和的月亮，笑道：“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不太美好，缘一的病在当时是无药可治的，严胜无奈，只好将他转化成鬼，幼儿难以承受强悍的鬼血，因为要慢慢消化，生长速度也慢得可怜。
  六十多年了，缘一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
  虽然有城姬留下的巨量财富，还有安藤司的帮助，但是继国严胜还是决定自己带着缘一，留在了国内。
  ——在安藤司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不列颠的时候。
  这条路也快走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户独栋的小楼，花团锦簇，铃木川夹着烟的手放下，定定地看着那栋小楼。
  良久，他失笑。
  扭头看向继国严胜：“你居然忍得住不出来。”
  脚下所站着的地方，是六本木，这小楼的背后，正是一栋废弃的大楼，去年的时候拉上了施工的警戒线，现在变成了新的商场。
  去年的时候，十五岁的铃木川在这里鬼哭狼嚎地学习施展通灵术。
  被打得命悬一线。
  继国严胜垂下眼，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温声道：“差点就想出去了，可惜我不会通灵术，也帮不了你。”
  “怎么会想到住这里？”铃木川跟在他后面。
  “安藤说你喜欢研究都市怪谈，这里刚好闹鬼，而且房价很便宜。”继国严胜打开了门，扭头，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东京的物价很贵的，当然要精打细算一些。”
  铃木川咬着那将熄的烟，跟着他走进去，含糊说道：“缺钱跟我说，我还是很有钱的。”
  小楼亮着灯，电视的声音隐约传来，继国严胜拉开门，看向客厅内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无奈道：“都这个点了，缘一。”
  对面的钟上时针已经指向了“1”。
  刚说完，严胜就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扭头看向刚换好拖鞋的铃木川，低声道：“缘一……没有以前的记忆，这些年好像被我有点宠坏了。”
  铃木川挑眉，错开视线，看到瞬间就窜到了继国严胜身边的小孩，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
  转世后的缘一相貌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抓着严胜的衣摆，盯着铃木川。
  “我好像见过你。”
  缘一说完，就往他哥身后缩，露出半个脑袋盯着铃木川。
  铃木川看向严胜，对方朝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呆在玄关这里也不是办法，严胜拖着弟弟往里面走，缘一则抱着他哥滑行，一边回头看着铃木川。
  铃木川朝他做了个吓唬人的姿势。
  缘一：……
  “你现在还是人类的身体吗？到现在还没吃饭吧，家里还有食材……缘一，快放手。”继国严胜把抱着他大腿的弟弟撕了下来，单手拎起放在沙发上。
  铃木川一点不见外，坐在沙发上，朝严胜说道：“饿死我了，还是做鬼好啊，我已经三四百年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了。”
  见缘一被放在沙发上，他一个箭步窜过去，仿佛过年时候八卦的亲戚，扭头见严胜进了厨房，马上低头笑呵呵地问缘一：“你知道我是谁吗？”
  继国缘一挪了挪屁股，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铃木川打了个响指，把桌子上他刚才买的两本书塞到缘一怀里，“看到没，你铃木叔叔写的。”
  沉甸甸的书压在缘一的大腿上，他低下头，看着黑色低调的书皮上，鎏金的印刷字体写着：《百鬼集》。
  小孩抬头：“你不是我叔叔。”
  铃木川严肃：“我真的是你叔叔。”
  他举起食指，“你既然说我不是你叔叔，那你拿出证据来。”
  继国缘一：……
  反应迟钝的鬼少年幽幽地盯着眼前的人类。
  铃木川：“你看你，意气用事，一副要把叔叔我啃死的样子。”
  “可以吗？”继国缘一诚恳道。
  混血青年笑容一僵，狠狠薅了一把缘一的脑袋：“不，行。”
  厨房门口，继国严胜露出半个身子，看着客厅中的两个他最熟悉的人，视线落在铃木川身上，略带警告：“鬼的五感很灵敏的。”
  偷偷给自己超级加辈的铃木川：……
  “你们兄弟俩真是……唉。”
  他学着安藤司的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
  很快，他找到了新的话题，问缘一：“你识字吗？”
  缘一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铃木川。
  “你这什么眼神？缘一从来不会这么对我，你到底是谁？！快从缘一身上下来！”
  继国严胜端着小锅出来时候，就看见铃木川抱着脑袋跪在一边，疑惑：“怎么了？”
  铃木川龇牙咧嘴地抬头：“你也没说，缘一的武力和以前一样变态啊！”
  一拳差点送他去见太奶了。
  不对，他好像真的见过太奶。
  “因为怕缘一遭遇危险，所以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了。”严胜把碗筷摆好，看着铃木川站起，“要上药吗？”
  铃木川却一脸警惕：“包括呼吸法？”
  继国严胜沉默，片刻后点头：“包括日之呼吸。”
  让缘一这个鬼化的身体掌握日之呼吸真的不会烧到自己吗？
  铃木川持怀疑态度，但是他还是麻利地洗手准备吃宵夜。
  缘一目前还在适应阳光中，自从无惨彻底消弭于世间后，阳光对鬼的限制大大削弱，只要多适应，总会完全克服太阳的。
  比如严胜，比如安藤司。
  虽然生理上对于太阳的厌恶还存在，但是现在的状况要比以前好很多。
  缘一坐在铃木川对面盯着他吃饭，严胜在厨房处理厨余垃圾。
  而被缘一盯着的铃木川，却在看着手机。
  进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咽下饭，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口汤，接了一个打过来的电话。
  “呐，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
  继国缘一的听力很灵敏，他听见手机里传来有些失真的少年嗓音：“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铃木川扒拉着碗里的菜，说道：“就今天，高专这个时候还没放暑假吧，明天可别迟到了。”
  “惠。”
  那边片刻的静默，缘一只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然后，那个人说：“明天有空吗？”
  “明天么？明天要去横滨，我要去继承家业啦，以后可是铃木首领大人了。”铃木川的语气轻松。
  那边的呼吸急促几分：“你不是刚清醒——”
  “唉，惠惠，时间不等人，组织需要我这个少主。”
  铃木川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慢慢嚼动，语气也跟着模糊了些：“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吧，替我向大家和五条老师问好。”
  “……”
  “你今晚住在哪里？”
  铃木川嚼着食物的动作顿住，喉结滚动，他说：“朋友家。”
  挂断电话后，手机屏幕还亮着，铃木川将那屏幕反扣在桌子上，对上缘一的视线。
  小孩开口：“外面有个人类。”
  “需要我赶走他吗？”
  铃木川睁大眼，“缘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好孩子啊。”
  怎么一开口就赶人走的事情。
  继国缘一撇嘴，不说话了。
  铃木川迅速解决了饭菜，把餐具端起，笑了笑：“快去睡觉吧，缘一，时间不早了。”
  他端着东西走近厨房，里面面积出乎意料的大，严胜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正在整理里面的食材。
  “不去见一面吗？”严胜侧头，看着旁边打开水龙头冲洗餐具上油污的铃木川。
  铃木川垂着眼看着那油污被水流冲刷，唇角带着浅淡的笑，他叹息道：“我已经没有当年的鲜活了啊。”
  “跟年轻人站在一起，会自卑的。”
  他抱怨着自己的灵魂都透着一股老人味。
  继国严胜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可乐，拉开扣子，气泡水马上发出一道响声，他转身要去找杯子，听见铃木川说道：“易拉罐装可乐用杯子喝才是暴殄天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