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者:仲夏雨      更新:2025-09-10 09:09      字数:3720
  
  静音室谢之屿不是第一次去。
  年少轻狂时办错事,也进去面壁思过过。
  当时他气盛,并不知道这间房的厉害。没想过进去不到五分钟,内心倏地焦躁起来。
  周围一片漆黑,连同声音淹没在虚无里。
  他烦躁地踱步,脚下地面仿佛连通了虚空,甚至连脚步声都传不到耳边。
  在无边无际的安静中,他开始怀疑自己短暂失聪。可是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分明又能听到耳膜鼓噪,宛如一列列火车驶进又驶出。烦躁过后是焦虑,焦虑之后又是突然腾起的恐惧。
  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
  在一个不被人知的角落,任他自生自灭。
  所有情绪走过一遭,最后留在血液里的只剩绝望。那种绝望如同把他包裹住的黑暗,无边无际,源源不断。
  原来何家对人的操控不屑于肢体,而是要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精神。让他从今往后像条听话的狗。
  门从外面打开的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精神错乱。
  旁人说距离他进去过去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吗?
  可他明明感觉自己死过好几次,像活了两个世纪。
  这次呢?
  这次待了多久?
  他望向床头时钟,眼前分秒针走出了重影。
  “几点了?”他开口,声音全是裂痕。
  何氿替他看一眼:“六点十分。”
  距离他进去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难怪他现在精神不太对劲,明明在和何氿说话,脑子里却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不是去何家了吗?有事绊住了?”
  “躲在一旁抽烟啊?”
  “我要去买糖水了,快说!除了绿豆沙你还想要什么?”
  “我希望我身边的人能安全。”
  “你总要想想以后过什么生活吧。”
  “那些不好的,让自己的难受的,得学会抛弃。”
  “谢之屿,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他念出这四个字。
  何氿在一旁本就觉得他状态不好,这下听得眼皮直跳:“阿屿,你不会真出问题了吧?喂,清醒点!”
  何家的医疗团队适时赶到。
  查看了病人的状态,把何氿叫到一边:“问题不是很大,就是情绪波动太大产生意识紊乱。让谢先生好好休息几天就是。还有,这段时间他可能会持续有耳鸣头晕的症状,也可能出现幻觉。多观察,有事及时叫心理咨询师。”
  何氿偏头看了看兀自喃喃自语的男人。
  叹气:“吊个镇静剂吧。”
  ……
  两兄妹走出客房。
  何溪握着手机踌躇不定。
  刚刚出来前,谢之屿突然说了一句“别跟她说”。虽然没指名道姓,何溪瞬间明了。
  说的话阿屿哥哥会生气,不说的话又是那位温小姐叫她来的。如果不是温小姐提醒,她立马赶来,阿屿哥哥还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
  何溪烦躁极了。
  何氿也烦,嘴边叼一根烟,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何溪皱成一团的脸:“你这什么表情?”
  “跟你一样的表情!”
  何氿啧了一声:“听说你这几天很闹腾啊?”
  “我和妈咪讲过,妈咪同意的。”何溪道,“凭什么哥哥姐姐都有自己的生意我只能当吉祥物?妈咪也支持我把三姐手里的珠宝生意抢过来。”
  “三姐是吃斋不是出家。”何氿问,“你吃得下?”
  何溪双手环胸:“这就不用你管了。”
  她反问:“你又在烦什么?”
  “大人的事你少管。”
  “……”
  何溪气噎,半晌,她又说:“你就让阿屿哥哥休息几天吧,你有没有哪次不让他帮你擦屁股的?”
  何氿眉毛一横:“胳膊肘往外拐?”
  “我这是实在看不过去说几句公道话。”何溪忿忿。
  “我之前的确对阿屿有所顾忌,但现在,我敢说我真把他当兄弟。”
  何溪朝他翻白眼:“信你才有鬼。”
  两边互相看不顺眼,走了几步分道扬镳。
  两人离开不久,客卧房门打开。
  谢之屿靠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
  长廊空无一人。
  他折身回去,检查了一遍房内设施,确认没问题后才靠上床头。输液管拔了扔到一边,他拿出手机。
  眼前的重影还没完全消失。
  谢之屿闭上眼,反复吐纳数次,晕眩的感觉终于下去不少。他重新点开聊天框,一个一个字慢慢输入:在家有事找阿忠。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对方秒回。
  温凝:方便接电话?
  视线在这几个字上停顿数秒,谢之屿干咳一声,察觉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厉害,他回:不太方便。
  温凝:那视频吗?我就看看,不说话。
  她到底是感知到了什么?
  谢之屿皱起眉:明天。
  他今天状态实在不对劲,不仅眼前有重影,耳鸣也严重。此时此刻如果照镜子,一定是一张苍白狼狈的脸。
  起初他借着静音室的绝对安静思考了许多事情,思考的越多,情绪越泛滥。在那样近似真空无物的环境下,人的本能最终又一次把他压垮。
  所有制造出来的响动在那间房里都转瞬即逝。
  他只好不断发出声音让自己保持理智。
  嗓子很哑,说不了话。她会听出异样。
  那头又发来信息:阿屿哥哥,我就看看。
  谢之屿冷淡地回:不行。
  “那我来找你。”她发来语音,态度万分强硬,“反正何溪都跟我讲过了。”
  第104章 混蛋骗子
  谢之屿不可能让她来。
  他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发去语音:“好,可以视频。”
  没一会儿,温凝的视频打进来。
  她的确是要出门的样子,外套披在肩上。视频接通时她一手还举着手机支在门框上,另一手正俯身拿鞋,绸缎般的长发从肩头散落。
  听到等待音中断,她仰起脸望一眼屏幕,眼睛弯了弯:“接这么快?”
  谢之屿看着画面里的她。
  玄关那盏灯将她笼罩在其中,连边缘都渡上了柔和的颜色。他安静看着,舍不得开口打断这种平淡。
  听不到他回答,温凝视线落定在他这边昏暗的光线上。
  她狐疑着开口:“干嘛不开灯?”
  “太晚了。”谢之屿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略显沙哑,“我过两天就回,你不用过来。也给阿忠一点休息的时间。”
  温凝倏地严肃起来:“谢之屿,摄像头对准你的脸。”
  “……”
  看来蒙混不了。
  他只好无奈转动手腕。
  镜头里出现他半张脸。
  一头黑发柔软地贴在脸侧,比起凌乱,黯淡光线下,他更像一只受伤的可怜小动物。他的视线没有光,隔着屏幕直勾勾地看向她:“这样行了吗?”
  温凝被这一眼看得心底一抽。
  才几个小时不见,意气风发的人变得好憔悴。他眼里有退不去的红血丝,胡茬青灰一层,衬衣更是软烂地敞在领前,像被汗浸透了,是再怎么遮掩也掩盖不了的疲惫。
  她凝滞在原地,举着手机的动作僵住:“你怎么了?何家对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谢之屿用嘶哑的声音徐徐缓缓安慰她。大脑在万分迟钝下这才察觉到端倪,他表情忽得微微一怔,“所以你刚才是在诈我?”
  什么何溪告诉她了。
  她明明不知道,只是诈了他那么一下。
  而他,在这样的状态下确实没能再多想一层。
  果然和太聪明的人交往就是有这么一点不好。他低头,碎发遮蔽了眼眸,无奈的笑凝在嘴边。
  “我诈你怎么了?”温凝语速因为情绪激动而逐渐加快,“是你总不讲实话,心眼都用在对付我身上。如果我不诈,你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说?过几天没事儿人似的回来,继续当澳岛呼风唤雨的谢先生!”
  “你想过替人卖命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吗?说白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赌徒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离了你就维持不了平衡?又凭什么你要替手底下那么多人操心?”
  “就算维持不了全毁了与你有何关系?谢之屿,你但凡想过以后你没有利用价值,你废了之后要怎么过,你就不至于这么难抽身。”
  “一天到晚过的到底是什么狗屁日子?”
  她说着蹲在地上,脸缓缓埋进臂弯。
  纤瘦的双肩很轻微颤动了一下,声音闷去另一个空间,变得格外艰涩:“谢之屿……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她已经很努力了,尾音还是压不住颤。
  谢之屿安静看了她好久,因为耳鸣,他差点没听清最后说的那句话。
  可是她的反应又说明了一切。
  他笑着问:“怎么最近好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