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豆泛      更新:2025-09-10 09:15      字数:3846
  
  她跟着咬了一口。
  杏子酸得她挤出点眼泪,她只问:“岚城高中为什么在山里?山下不是有县城吗?它二十年前建校的时候不让建在县城吗?”
  刘胡草冷哼,“这高中不可能在县城。”
  刘胡草住在这里很多年,对于岚城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这人还是温家太子爷为她找的。
  来之前,贝言打电话给温复,要他来岚城一趟,因为自己对洺港不熟悉,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得找个同行的。
  但温复似乎在善后家里的事,抽不开身,就这还非要贝言等他一起去,贝言不想等,索性就让他找个人带路就行。
  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这一找,居然还找了个岚城的本地人。
  贝言拽住刘胡草的手,在偏僻山路上每一步都摇摇欲坠,“这话怎么说?”
  刘胡草上一边为她找了根木棍,看着她支好才答话:“那个是改造高中,都是把娃娃从娃娃变成木头人。”
  他似乎在说,还好这高中去年被查封了。他说话带着口音,贝言靠着以前调查的资料,勉强听懂。
  迎面走来山里人,贝言下意识拉了拉口罩。
  刘胡草听温复说过她是大明星,笑道:“我们这里连网都没有,不会认出你的。”
  贝言干脆摘下口罩,试探问:“什么叫做把小孩变成木头人?”
  “都是说,娃们进去以后,跟坐牢一个样。”他忽然又说,“比坐牢还差嘞!”
  贝言在费劲找路,刘胡草忽然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我看到过了!他们惩罚娃娃的手段多的很!大冬天弄雪把人埋起来不给饭吃都是常事!”
  秋末的寒意忽然飘进贝言衣领里,她缩了缩脖子,“为什么把孩子送到这里?父母不过问?”
  刘胡草这回答得很轻:“有些是觉得这娃娃坏掉了,有些吧…不配当父母,不想管这娃娃就丢进来了呗。”
  他的口音含含糊糊的,“要我说,这些个父母才该送进来改造。”
  贝言正停下来歇脚,弯腰气喘吁吁地看向刘胡草,渐渐望着他那张脸,问:“你几岁?”
  刘胡草却说自己记不清楚了,大约是三十多岁吧。
  山风灌进来,满山的果树飘来一点杏酸味,贝言低头从包里翻出巧克力能量棒和矿泉水,一股脑塞给刘胡草很多。
  刘胡草接过,又是一阵山风掀过来,他一只手紧紧攥住贝言,头侧过去,手背碰了碰眼。
  “咋么了?”
  贝言也染上一点他口音,翻找纸巾。
  刘胡草摇头:“风。”
  …
  步行大概一个半小时,在山深处,到达岚城高中。
  灰水泥围墙顶端扎着碎玻璃,铁栅栏门锈出褐红色泪痕。
  四层教学楼像口竖放的棺材,所有窗户焊着铁栏杆,褪色的‘改造育人’横幅在风里啪嗒作响。
  岚城高中去年被查封,学校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人,孤静得像一座死掉的城。
  贝言在刘胡草带领下走向大门,生锈的铁门歪斜着,锁链早被撬断,在风里吱呀摇晃。
  刘胡草拿了块砖头把它砸开,拍着手上的灰看她:“走,进去吧?”
  贝言点头迈进去,目光平静。
  走近,教学楼外墙剥落,露出里面发霉的水泥,像皮肤一样溃烂。窗户也碎了几扇,黑洞洞的缺口。
  她四处看,拐到那四栋教学楼背面,目光一眺,忽然看到远处还有一栋矮楼。
  她指着那里问刘胡草,“那里是什么地方。”
  刘胡草停下来,眼睛眯了眯,艰难看过去。
  那栋楼的外墙大片龟裂,露出钢筋,烧剩的窗帘布条挂在窗框上飘荡。
  像在招魂。
  他恍然大悟,激动道:“哦!那栋楼是之前着过火!有个娃娃点了把火,要烧掉学校!”
  贝言没想过还有这样的事,“那后来呢。”
  “……”在她的注视中,刘胡草讪讪闭上嘴,挠了挠头,像是在纠结该怎么说。
  而贝言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后来他们失败了~”
  身后传来话音,是不着调的轻松语调,不用回身都知道来者是谁。
  贝言任由自己肩膀被搭上,抱臂没看他,淡声打断:“不是不来?”
  身边人低头看她,影子就这么落下来,笑道:“我一想,怎么能让我们小贝一个人来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呢。”
  贝言忍着:“温复。”
  温复笑得直不起腰,扶着她站定,像哥哥一样盯着她的脸认真看了半天——
  “胖了。”
  他惯会胡扯。
  难以想象这人居然是洺港的疯批太子爷、地网的主人,各大顶流主播都是从地网出来的。
  真是疯的一脉相承。
  贝言忍无可忍啧了声,挽起袖子要动手。
  刘胡草知道不会真打起来,就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仰着头笑看他们。
  温复闪身躲开,笑眯眯说,“你把我打一顿,你就听不到你想要得到的情报了哦。”
  贝言:“快点说。”
  温复双手插在西裤裤兜,“你想先从哪一部分开始听?你想知道什么?”
  贝言斜他,“说的你好像很了解这里,我问哪你都能答。”
  “当然。”温复点头,眼睛弯弯的:
  “我也是岚城高中的优秀毕业生嘛。”
  贝言陡然僵住。
  她在对方那张笑眯眯的脸上判断不出真假来,只好看向刘胡草,而后者避开了她的眼睛。
  贝言:“是她送你来的?”
  贝言问的是温复那继母。
  她知道温复以前在温家很艰难,有个继母,不是把他送到疗养院就是送到精神病院去。
  温复见她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可贝言一点轻松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认真望着他,温复就抿着笑,小小地垂了下眉,像是拿她没办法:
  “被送来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在想,不如回家和她同归于尽得了。”
  他语调浅了很多。
  贝言说不出话。
  温家如果是地狱,那岚城高中又是什么样的地方?居然能让温复觉得…不如呆在地狱里。
  “温复。”她喊了某人名字,“你和顾知宜是同学吗?”
  “不是。”温复答得很利落。
  贝言随后听到那更加利落的下句:
  “我们是一生的好哥们!”
  温复说的慷慨激昂,情绪一贯善变。
  但贝言没笑,他就收敛起来:“好了,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起呢?是1117事件,还是1120事件?或者我从头开始说呢?”
  贝言:“有什么区别?”
  温复歪头,“纵火案和斗殴事件。”
  贝言一时间严肃眨着眼,正在犹豫要不让他从头讲,忽然听到温复这样说:
  “贝言,这两个数字代号都是日期。”
  他沉了沉音:
  “你没发现…它离什么日子很近吗。”
  贝言没看破,她低着头走来走去琢磨,口腔里还残留着杏的酸味。
  日期日期……
  脚步渐渐停下,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眼里彻底凝滞。
  杏的酸味变成尖锐的矛,从每一个缝隙里挤进她身体。
  痛苦做不得反应。
  …在岚城高中待了很久,听温复把顾知宜的事说完。
  到天黑的时候下山,贝言戴了口罩跟在最后头,一声不吭,连眼睛也看不见。
  站在山边歇脚时。
  月光垂落在漫山遍野的果树上,每一片叶都漆上白涔涔的霜。
  而在那满山的果树里,一簇红执拗地钻进贝言眼睛里去。
  那是一棵无二独一的树。
  立在山崖旁边的矮石块那里,但长势很好,枝条上绑着千千万万根红带子,大约是用来祈福的树。
  上山的时候是刘胡草带路,没走山背面所以没看到它。
  而这回是温复带的路。
  贝言原想随口问那是棵什么树,但她嗓子哑了。
  “那棵树运进来费了好大的劲。”
  温复这样说。
  贝言总算动了动,侧目,眼睛肿着。
  “是山上祈福用的吗。”
  “才不是。”
  贝言一顿,而温复的声音好低:“它是你的树。”
  贝言不明白。
  月色吹动那一树红线。温复的声音轻得像气音,带着一点点无奈,大约觉得谁没救了吧。
  “漫山遍野都结酸杏子的时候,它为你开白色的花。”
  天际山远处,一道紫色闪电掠过。
  滴滴答答中,岚城下雨了。
  …
  贝言以为大概前后只需要三天就能回去,可岚城这场雨来的太汹涌,将她困在山里,根本出不去。
  反观温复气定神闲地住下,每天还钓钓鱼。
  最后还是贝言发了顿火,把他这几天好不容易才钓来的一条鱼连夜放回池塘,才逼着温复想办法送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