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者:
豆泛 更新:2025-09-10 09:15 字数:3869
贝言听到小妹在外头跑得乱七八糟,“哥哥要抓我灭口了!”
她嘴里的软糕甜得粘牙。
…用热水洗漱完,准备在早饭后就认真和两位长辈说清楚自己退婚的事。
可只是短短的一场早饭还没吃完,事情就出了变。
在阿妈为她添第二碗酸奶时,她整理好了措辞要开口,向导火急火燎地赶进来,“暴雪封山!”
他胡子结满冰碴,“垭口雪崩,至少封路三天!”
贝言连忙到帐外,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簌簌落下,远处的山脊线早被抹去了轮廓。
阿妈急忙将羊毛披风裹在她肩上,阿爸则用藏语高声指挥牧民加固羊圈。
她问,“什么时候能走?”
向导搓着冻红的耳朵连连摇头:“走不了!这雪没个三天停不了!”
贝言唉了一声,忽觉背脊微烫,像是被什么灼热的目光烙着。
她抬头,看见顾知宜不知何时跟着出来,站立在拴马桩旁,而那马匹的脊背上正驮着她的行李。
他身形轮廓在雪中像一面沉默的旗,目光穿过纷飞的雪幕,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隐隐执拗。
身边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铃铛声碎在风里。
贝言指了指马背上的行李,喊:“卸掉吧!”
对方隔着雪听到后反应了一下,随后立刻弯腰卸行李,躬身时身上的木珠悬空着,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行李很快被卸完,堆进帐篷角落里,这一堆就是五天。
贝言渐渐适应这里的雪风,跟着看顾知宜喂羊、训鹰,偶尔骑马去猎野兔。
她日复一日地捧着甜滋滋的红糖奶茶坐在帐前,看雪山在晨光里镀上金边,像尊低眉的菩萨,那样慈悲。
直到第七天,雪势小了不少。
她醒来,照旧去看顾知宜喂鹰,那鹰最近总爱从她手上起飞,俯冲时羽翼掠过发梢的触感,她觉得帅。
但人还没过去,小妹却蹦跳着拦住她:“哥哥天没亮就去赛马啦!他是草原上最快的骑手!没输过噢!”
“这么大的雪?车都走不了他怎么走的?”贝言望着白茫茫的天地。
“骑马怕什么雪!”小妹眨着眼,“我让他喊你一起去看,他以为你不喜欢,留了软糕给你就走了。”
贝言听得有些心痒,想去亲眼看看赛马,于是去找向导又找了阿爸。
阿爸牵出一匹好马,准备自己骑马带着她去看。
但向导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骑马多年,肯定不会有问题,于是贝言就这么坐到他后头,俩人冲雪里。
可这死向导牛吹得震天响,结果刚出去还没一小时就栽进雪坑,马儿惊得扬蹄,贝言直接被甩飞出去。
“大哥!!”
等她在雪堆里爬起来,天地只剩白茫茫一片,风卷着雪粒往领口灌,远处隐约有狼嚎,她立刻收了声。
得回去。
她抹了一把脸,抬头简单判断了一下方位。
不能在这样的情况里陷太久,现在当务之急是顺着原路回去,这样他们来找自己也好早一点获救。
起初贝言走的倒还算轻巧,但渐渐的,那些慈悲的风不再温驯,每一粒雪都像刮来的刀,脸被片得生疼。
贝言努力往前走,靴子陷进深雪早就已经湿透了,贴在脚上每拔一步都像在对抗整个雪山的重量,又冷又沉。
大约走到第三个小时,手指冻得发麻,固执地在经过的树干上刮出刻痕,指甲劈了也一下又一下地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箭头。
不知道做了多少个箭头,天色渐暗,视野开始发花。
她知道这是雪盲症的前兆,她有点走不动了。
“不是来退婚的吗…”她喘着粗气,白雾在眼前一团团炸开,指甲还在划着树干留下记号来,“怎么倒像是在逃命……”
她嘟嘟囔囔,自顾机械地刮着树皮,指尖早已磨出血痕,但痛觉也被冻僵,反应也迟钝,浑然不觉头顶的危险悄然来临。
“咔嚓!”
悬在头顶高坡的厚重冰棱突然断裂,锋利的冰锥直坠而下,眼看就要刺穿她的肩膀。
贝言还没回过神,就见一匹通体漆黑的马破开雪雾而来。
有人跨在马背上,藏袍下摆翻飞,脖颈上那串红玛瑙珠像一簇小小的火,他单手控缰从贝言身边掠过,俯身一捞。
那瞬间冰棱砸进雪地,溅起一人高的雪浪。
贝言死里逃生坐在马上,少有地激动抬头,见到那双镇定漂亮的眉眼,“喔!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顾知宜低眉往怀里看了一眼,顾不上回答她只攥紧缰绳说,“别看前面悬崖。”
贝言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倾去,顾知宜控缰从最险的窄坡飞跃而过。
贝言目睹全程,“你骑术这么好的??”
“嗯。”顾知宜垂目用藏袍的绒毛袖口擦去她脸上的雪,目光透着些复杂难懂,扫了眼四周,“走到深处去了,今晚赶不回去了,在附近的洞里避一下。”
贝言也同意,再这么下去她的眼睛怕是要看不见了。
…
洞内,顾知宜生了堆火,贝言安静地吃着他带来的软糕,他确定她吃饱后才说,“你睡在里面,我坐在洞口守着,晚上可能会有狼。”
他边这么说着,边拨开耳边发丝,侧头从耳上取下一对小铜铃耳环。
贝言这才知道他发丝下原来藏了对耳环。
他咬断一截红绒线,在这两端系上,一端缠在她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自己的袖口,“有事就晃,我会知道的。”
而后,顾知宜转身坐到洞口,背影把风雪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有铃音从黑暗中传来,是他轻扯丝线。
今夜就该这么过去才对。
可静了静,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他整个人僵住,是贝言慢慢蹲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说,“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让我看看伤。”
第55章
对方于是盯着她,侧脸萦一点火光,视线很静没有动作,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
她讪讪道,“我又不笨,你拼命忍痛装没事我能看不出来。”
顾知宜别过脸,藏袍领口蹭着下颌,“摔的,不要紧。”
贝言一听拧眉去扳他肩膀,“那比赛输了??让人笑话了??”
她手腕间缠着的铜铃响个不停。
顾知宜摇了下头,耷拉脑袋,发梢扫过眉骨,“还没比。”
还没比就找来了?担心成这样。
贝言说不出话,半天才探手往下,“伤在哪?”
顾知宜不肯说,背脊绷得紧,藏袍后面隐隐有刮破的地方,他死死攥着,那应该就是刮到脊背了。
贝言去掀他衣领,他侧身躲掉,像是很不想被她触碰到一样,在一点火光下只是摇头,“别看了。”
她:“我要看。”
“血脏。”对方声音闷在臂弯里,露出的一只眼睛迟缓眨着看她,通透幽亮。
红线悬在中间轻荡。
“哪脏?”贝言皱眉,油盐不进,“顾知宜你胡扯,噢我懂了,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怎么会!”顾知宜一听睁大眼睛抬头,垂落之间的红线铃音声声急促。
贝言抱臂坐着,靠在硌人的石壁上就这么看他,不是很信但又稍微借此洞悉了对方的心。
对望间,洞外的风雪声忽然变得很远。
顾知宜裹着藏袍转过脸去,贝言默默看他后颈凸起的骨节,想起雪山上倔强不化的料峭冰棱。
“顾知宜——”她拖着音,扯扯手腕,“转过来。”
顾知宜的手腕被跟着扯动,他垂目反手攥住那根细线:“不转。”
她:“到底为什么不能看?”
顾知宜侧头,默默垂望她,“我们还没成婚。”
噢。贝言忘了这茬。她不说话了。
而铜铃一响,顾知宜忽然回头,眼底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缓慢认真向她说:“而且不是要退婚?…那看了我后背,我以后要怎么办。”
贝言听着他说下去,话音中偶尔混着火堆里的啪擦声。
“雪一停你离开这里,不再来。到那时猎来的兔子能给谁?包回来的糕饼给谁?帕卓现在天天往你袖子里钻,它都不认我了…我去赛马又是一个人。”
帕卓是他训的那只鹰。
贝言:“所以不让我看?”
顾知宜眼睫颤了颤垂下去,“嗯。”
贝言听恼火了,二话不说越过他,猫着身体出山洞,但大雪中抬眼一看也无月亮。
可恶。
于是又跨进洞里,扯顾知宜手腕,发丝与睫毛上都是雪,她鼻尖冻的通红,拧眉在雪山中高声喊:
“神佛在上——我不退婚!”
雪被惊得埋下一层又一层,有雀鸟振翅。
贝言转过头,执拗望进对方怔住的眼睛,呼出团团白雾,双方腕间垂下的铃音好急。
她目线如焰,眼睁睁地,对方的痣连带着被烧得红到脖颈深处去,整个人眨眼乱频,于是像被盯住的猎物那样自己屏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