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望韶光      更新:2025-09-10 09:15      字数:3767
  
  “您请说吧。”希尔维娅笑道。
  “您,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一位年轻的钢琴家,到底是怎么在股市这种无数人倾家荡产的赌局中,获得如此之大的盈利的?”
  希尔维娅笑了起来:“您这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呢?您知道我并不是每只股票都在盈利的。”
  “但您的投资事业很成功。”舒伦堡也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扶手上,面带微笑,“这一定有什么缘由,难道是古斯塔夫亲王培养过您这方面的意识吗?”
  “管理财产确实是贵族的必修课。而且,您知道我喜欢国际象棋,对数学也有点兴趣。至于我的股票投资策略嘛.......我比较关注股票和公司的价值,除非大的风向改变,不关注股票价格的变化。”
  舒伦堡看着她:“您说得有点抽象了。”
  “其实很简单,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引用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从巴黎的一本书上看来的。”希尔维娅看到舒伦堡含笑对她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您在做股票交易的时候,必须想象股票的价格来自于一位叫‘市场先生’的朋友。他每天都会报出一个他既会买入你的股权,也会卖给你他的股权的价格。从不缺席,从未失灵。只是,不论企业如何,他的报价是不稳定的,也很难精确地预测,那主要取决于他的心情。”
  “他的心情?”舒伦堡似乎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有些时候他心情愉快,因此,只能看到影响企业的有利因素,有这种心境时,他会报出非常高的买卖价格。在另一些时候,他情绪低落,因此只能看到企业和世界的前途荆棘密布,在这种时候,他会报出非常低的价格,因为他害怕你把他拖入损失的深渊。”
  “我现在知道您的那本故事册子是怎么写出来的了,希尔维娅。我也明白,为什么我的朋友施季里茨和您之间有如此亲近的关系,因为你们在某种层面,有着其他人难以想象,更难以进入的联系,在那个世界只有你们能互相理解。”
  舒伦堡笑了笑:“人的一生中极少遇到这样的人,不,应该说,大部分人的一生中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人。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回法兰克福享受周末,而我要回去继续处理这桩美国间谍的案子了。”他向希尔维娅颔首,快步离开了这间会客厅。
  希尔维娅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正好和施季里茨投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你在门外?早知道我就不那样说了.....”
  “我可以理解。”施季里茨打断了她。
  “是的,我知道。”希尔维娅无奈地笑道,“我想请你陪我去做一件事情,你愿意吗?”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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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季里茨微笑了一下,这时候,他的眼里是有笑意的:“当然,希娅。”
  他们如舒伦堡所言,回到了法兰克福。希尔维娅特地抽了个施季里茨和克虏伯先生吃饭的机会去找戴维,这位股票经纪人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桌子,看到希尔维娅归来,他颇为惊讶的样子:“您.....殿下.....”
  “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少了一位盖世太保的跟随。”希尔维娅道,“您的乡间屋子安排好了吗?”
  戴维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盯了她一会儿,她今天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门襟褶皱上有细碎的绣花,铂金色的头发被发带低低地扎在脑后,神情自然舒适。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注视得过久了:“不,请您原谅,殿下,我.....”
  “您在担忧我是不是党卫队派来套您话的。”希尔维娅轻声道,“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来是来注销那个账户,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的。”
  戴维笑了笑,他从桌子下面拎出一只皮箱:“我已经帮您办好了。”
  “您应得的那一份也拿走了吗?”希尔维娅问。
  “是的.....”戴维道,“您要点一下吗?”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您是这么贪心的人,虽然我知道您真的很需要钱。”她低身去拎那个有些分量的包裹,在起身的时候,在戴维耳边道了一句,“当然我也不介意您拿走大部分,顺便说一句.....我对您和您的同志们的抗争深表敬意。”
  戴维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闭上眼,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我到底哪里出了错误?”
  “您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聊这个话题吗?”希尔维娅问他。
  “这里没有录音设备,没有窃听装置,我已经检查过了。”戴维说,“如果有的话....也是在您身上。可您是空手来的。”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一开始只是推测,但后来有件事情坚定了我的看法。”
  “什么事情?”
  “饼干。”希尔维娅轻声道,“您尝过那份您夫人送给我的饼干吗?如果您尝过的话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有油墨的味道。一位在医院里的病重女士,怎么会在手上沾油墨呢?”
  “因为她经常帮我的忙.....去印刷那些反纳粹的宣传单。”戴维呆滞在了椅子上:“我敢确信即使我尝了也尝不出来.....只有您这样世家出身,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才能体会这种区别,就像豌豆公主那样......”
  “人一旦开始怀疑,就很难停止。所以我就在想.....为什么您在赚到医药费之后不收手呢?我怀疑,您跟我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是因为您本来就在干掉脑袋的事情。”希尔维娅道,“我承认,一开始我觉得这是我脑子里的臆想,直到我今天走进来,发现您在怀里藏了一把手枪。”
  戴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手枪拍在了桌子上。
  “也是个巧合,在2月23日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会把手枪藏在外套里。”希尔维娅道,“但当我发现了之后,我就会一直留意这些细节。”她说的话是指施季里茨——如果不是她发现施季里茨会把他的手枪放在外套里,她是不会有这样的判断力的。
  戴维看着她:“您说的都对,都合乎逻辑,我的失败....不是由于某一件事情,而是一连串的巧合。或许这就是人的命运的偶然吧。现在您可以把您党卫队的朋友叫进来,他叫什么来着.....”
  “埃贝尔教授?”
  “得了吧,您和我都知道那不是他的本名,干我们这行的总会有很多名字的。不过这也不重要。”戴维轻声道,“您赢了,我承认我的失败。”
  “是吗?”希尔维娅皱起了她秀气的眉毛,她打开那个有些分量的皮包,“您承认失败的方式就是在这里藏一公斤炸药,等着把我们一起炸死?”
  戴维一瞬间跳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只有受过相当训练,进行过相当战争的人才能有这样的速度,他把手枪顶在了希尔维娅额头上:“.....您不该浪费时间和我说这么多话。”
  希尔维娅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奇怪:“这么说....您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等我查看这个皮包的时候,就开枪打死我?”
  “是劫持您。”戴维道,“我并不想伤害您,亲爱的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但我确实从中筹集到了经费......但战争让我们站在了两边,您和您的党卫队朋友站在法西斯的一边,而我们,站在了另外一边。”
  希尔维娅叹了口气:“您是从我告诉您不许提起埃贝尔教授的名字时,才起疑心的对吗?您觉得很奇怪,所以查了他的身份,发现慕尼黑大学从来没有这么一位经济学教授,还发现,他和柏林的帝国保安总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戴维没有说话,他劫持着希尔维娅走到门外——
  门外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希尔维娅,直到她轻轻一笑。
  这笑声显然触动了戴维的神经,他把她带回屋子里,但没有放下自己的手枪:“您在耍什么花招?”
  “因为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出卖您。”希尔维娅叹息一声,“某种意义上我和您站在一边。”
  “站在一边?您的朋友是个恶贯满盈的党卫队军官,是个盖世太保,他——”
  希尔维娅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想为他辩护些什么,但他并不是盖世太保。我认为他也绝对称不上恶贯满盈。在我和他这样的家庭里,为了家族和国家走向战场,绝对服从国家的命令,是一种传统.....我说的和您站在一边,是站在结束战争的那一边——”
  她的话被愤怒的戴维打断:“闭嘴,公主殿下,我从来没有想伤害您,希望您不要逼我改变主意。”
  希尔维娅不再说话了,她闭上眼睛,想着自己这个冒险的举动,她居然公开而大胆地找一个德/共的地下党员摊牌,告诉他她知道他的身份和他的一切——她试图争取他和他的党的力量,但他们已经被伤害得太久了,从十九世纪,布尔什维克主义就是欧洲防范最深的幽灵,在纳粹德国,共产党员几乎和酷刑、死亡、集中营划上了等号,他们进行的是最坚决的战斗,受到的也是最恐怖的对待。她怎么会觉得他会信任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