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作者:望韶光      更新:2025-09-10 09:16      字数:3759
  
  两天之后,他出现在艾伦·杜勒斯在伯尔尼的办公室里,精疲力尽,风尘仆仆:“上帝站在我这边,一路走过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我。”
  艾伦·杜勒斯笑了一下:“我以为您会说我们仿制的证件效果好呢。”
  “没有您的话,我不可能在这里。对此我永远感激您。”吉泽维乌斯笑道,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但又什么话都没说。
  “您想到什么了?”艾伦·杜勒斯的眼睛从镜片后面紧紧地注视着他,“有什么想法出现在您的脑海里,那是什么?”
  吉泽维乌斯对这种情报人员的怀疑习以为常,他挠了挠头:“没什么,我在想您派来的那位特工,我总觉得那应该是我认识的哪个人。”
  艾伦·杜勒斯“哦”了一声,他拿起烟斗:“如果您这么觉得的话,说不定你们真的认识......您知道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公主吗?”
  “她在为您工作?!”吉泽维乌斯惊讶地看着艾伦·杜勒斯,“可这.....这不合理啊,为什么呢?”
  “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我曾经听过这位公主说过她的想法,她是外交官的女儿,因此和很多外交官保持着良好的友谊。冯·德·舒伦堡伯爵最喜欢她,所以让她代表自己发表观点。”吉泽维乌斯皱着眉,“她说为了动员民众,我们必须要得到其他人的帮助,原话是:‘建立一条战线,这条战线要尽可能地吸收所有人,从而留下最少的人在我们的对面。’她建议和希姆莱合作,要不就和布尔什维克党人合作.....”
  “是吗?”艾伦·杜勒斯笑了出来,“听上去很有意思。”
  “您这么想吗?”吉泽维乌斯更加惊讶了,“我以为您会觉得她不可靠。而且,如果她在为您工作的话,她是出于什么,才说出那番话的呢?”
  “恰恰相反,吉泽维乌斯,希尔维娅可靠极了。顶多就是有点,嗯,公主脾气。”艾伦·杜勒斯笑道,“不过考虑到她的经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吉泽维乌斯奇怪地看着他。
  “在您躲躲藏藏的这段时间里,您对德国的事情知道得很少,”艾伦·杜勒斯解释道,“希尔维娅曾经被纳粹逮捕过,她是从集中营里被释放出来之后,才为我工作的。至于她的观点......”
  “您不觉得这是蛇鼠两端的做法?”
  艾伦·杜勒斯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您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而战争也快要结束了。”他和吉泽维乌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就把吉泽维乌斯送出了办公室。
  等到办公室没有人的时候,艾伦·杜勒斯才开始做自己的思考,他对吉泽维乌斯的指控不以为意,因为如果他自己是密谋集团的成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和任何能帮助他的人合作。可悲的是,这些旧贵族、军官和知识分子们没有这样的政治智慧。这导致了他们的失败。
  他拿起烟斗,放在嘴边,随着袅袅的烟雾飘散出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希尔维娅那张美丽的面容,这位迷人的女士曾经不止一次地撇开他的手:“真可惜啊。”
  他已经意识到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会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不论是在现在,还是以后。他必须拿一点什么东西来把这位具有智慧的美丽女士争取到自己身边来。
  现在他知道,她是个实用主义者,这就好办多了。他善于且乐于和实用主义者打交道。
  希尔维娅当然不知道她已经被列在了艾伦·杜勒斯的朋友名单上。她正在参加普莱施涅尔教授的葬礼。教堂内的颂歌声,家属悲戚的哭声,连成一片,她在黑纱后低垂着眼眸,战争以来,她参加的葬礼实在太多了。
  他们站的位置距离祭坛尚有一段距离,正在角落里,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位穿着红翻领国防军军装的中年人和他戴着黑纱的妻子。这对夫妇几乎把他们完全挡住了,施季里茨也没有上前去向家属致哀。她的余光落在一边施季里茨的面容上,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面容像是石头雕刻出来的那样沉默而坚毅。她能从他身上察觉到被压抑得很深的悲伤。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知道施季里茨这么做的理由:人的自控能力是有限的,他不确定向家属致哀之后,他能不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这对施季里茨来说很少见。
  在她正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施季里茨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向内站一些。好几辆汽车的刹车声同时传来,她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施季里茨,不知道来了什么人。
  施季里茨握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不一会儿,教堂的大门被打开了,帝国保安总局局长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带着他的副官、侍从走了进来。教堂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人们左顾右盼,不知道帝国保安总局局长来是要逮捕谁。
  希尔维娅立刻明白了施季里茨的意图:他不想让卡尔登勃鲁纳看到他们。她盯着卡尔登勃鲁纳那高大的身影,只见他脱下帽子,走到祭坛前,向死者致意,向死者的家属致哀,他拍了拍那孩子的面容,简单询问了遗孀几句,就走出了教堂大门。
  前面那对将军夫妇低声议论,先是那位夫人的声音:“怎么,他也是教授的病人?”
  “很正常,这些秘密警察头子们像喝水一样喝酒,熬起夜来没完。”将军低声道,他的目光瞥到身后,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害怕身后的人是盖世太保的密探:“您也是教授的病人?”
  “是的。”希尔维娅代施季里茨回答,她想起教授和她的对话,还是很难想象普莱施涅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工作的,“教授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唉......今后我们到哪儿去看病呢?”将军握住了他夫人的手,率先走出了教堂。
  “走吧。”施季里茨低声道,他们一起走出了教堂,上了车。
  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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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季里茨靠在驾驶座上,久久地没有说话,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脸上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希尔维娅看着路边的树丛,阳光被这些杂乱的树木割成了光怪陆离的碎片。她很想看一看施季里茨的面容,想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但她没有那么做。好奇心被另外的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她深知现在一个注视都会让施季里茨感受到压力——施季里茨是个不喜欢,说得准确一点,是厌恶示弱于人前的人。
  她拉开了车门,准备悄悄地溜到外面去待一会儿。她刚刚打开车门,就听到耳边一句很轻的声音:
  “没关系的。”
  她错愕地转过头去,发现施季里茨闭着眼,似乎是在对她说话。她轻轻合上车门,坐回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她感到一阵柔情在心中升起,但又很难理解这种柔情从何而来。
  施季里茨没有回答她,他的脊背平时挺得太直了,看上去就像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高山,遥远、高傲又冷峻。以至于到这样难以自已的时刻,人们才能意识到他并不是神明,而是凡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来敲了敲车窗。希尔维娅坐正身体,想要代似乎是睡着了的施季里茨看一看这是谁。但施季里茨已经抬起了头,他好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思考,那种悲戚的神色被他掩饰了,他摇下车窗,发现这是普莱施涅尔教授的兄长,那位柏林大学考古系的普莱施涅尔教授:“您怎么了?”
  “哦,您,您一定就是施季里茨先生。”
  希尔维娅盯着这个老人,他说话的神情很紧张,总是掩饰不住地左顾右盼,眼睛从不敢正视对方。她想起死者在去世前说的话,意识到这是长久的集中营生活给他留下的后遗症。
  “是的。”施季里茨回答他,语气很温和,“您有事找我?”
  “不,不是的。我的弟弟他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写着是给您的。”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因为在他的口袋里待了太久,那信封皱巴巴的,“不过,我听到他提起过您一两次,不过没说什么......”
  施季里茨把信封收在自己的包里:“谢谢您,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博物馆要疏散到山里去,我大概要和他们一起去吧。”老人说。
  “您多保重。”施季里茨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
  老人被这样的直视弄得很紧张,他打起勇气,才看了施季里茨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给他一种力量,奇异的力量。他提高了一点声音:“.....谢谢您。”
  “您去吧。”施季里茨对他点了点头,他们目送着这位老人走出教堂,走向其他地方。
  “我们去哪儿?”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中,施季里茨低声问希尔维娅。
  “我在想,亲爱的。”希尔维娅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扎乌里赫夫人呢?”
  大象酒吧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扎乌里赫夫人正在给一位年轻的姑娘算命,她还戴着护士的白帽子,似乎是刚刚下了夜班,眼圈发青,但目光却钉在扎乌里赫夫人的手上,声音有点激动:“......您是说他会回来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