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娅从他的手上接过那张字条。她打量了一眼，立刻意识到克斯滕博士的深意，那不是什么疗养所，而是本地的一处温泉。
  等到她穿着整齐地去赴约的时候，克斯滕博士已经等在温泉边好久了。他披着一件白大褂，看起来更像个医生一些——他在二战之前，就在欧洲小有名气。但希尔维娅知道，他从未取得过任何医学的学位。
  希尔维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她好奇地问克斯滕博士：“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请您原谅，殿下。”克斯滕博士笑了一下，他有一张和善的面容，故而这个笑容具有安抚性的气质，“在这地方能找个避开希姆莱、舒伦堡和他们的眼线的地方很不容易。我打赌您想象不到我们在窃听科技上的进步.....所以我现在只敢在这种有背景声音的地方和您说话。”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我能理解。”她当然能理解克斯滕的担忧，每一个和情报部门打过交道的人，都能理解这种担忧。虽然在外人眼中，这多少有点疑神疑鬼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舒伦堡先生夸赞您是一个聪明的人。现在看来您名不虚传。”克斯滕博士笑道。
  希尔维娅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希姆莱只知道她是去协调犹太人问题的助手，去减轻一点纳粹德国在西方社会舆论上劣势的人。她不相信，舒伦堡会把自己想要结束战争的秘密告诉克斯滕：“我们的对话和舒伦堡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哦，提到他的原因是....我想向您道歉。”克斯滕博士语焉不详地道，“我曾经对您和舒伦堡先生的关系有点误会。直到之前我发现您的一个秘密。”
  “我的秘密？”
  “我可以给您一个提示，殿下。”克斯滕张望了一下四周，神情显得更加紧张了，“那秘密关于一个吻。”
  希尔维娅愣在了那里。她没想到自己和施季里茨会同时犯这种错误。理智引导的本能告诉她要找个办法出来，但事实是，她脑子空空，什么也想不到，甚至连掩饰自己的神情都做不到。
  “请您不要误会，殿下，我对您的个人感情没什么可指摘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谁，但我知道那不是舒伦堡先生，对我来说这就是件大好事了，您明白吗？这才是我来找您的原因。”克斯滕博士见她神色阴晴不定，慌忙解释道。
  希尔维娅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刻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她转过身去直视着克斯滕的眼睛：“您不知道他是谁？”
  “我只看到您这头漂亮的金发.....在这个天气里太显眼了。”克斯滕博士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双海蓝色的眼睛时，他觉得脊背发凉，“当然我对您的感情问题也并不关心。请您原谅，殿下。”
  “您确定没有别人看到吗？”希尔维娅继续问他。
  “那不可能，我想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副官或者助手在希姆莱的房间里向外张望。尤其是这房间里还有人的时候——”克斯滕解释道，“我是在给党卫队全国领袖按摩的时候从一扇满是灰尘的窗户上看到的。后来我思考过会不会有其他人发现的可能性，根据我对那栋庄园的了解，没有。我比您更想保守这个秘密，您大可相信我这一点。”
  “为什么？”希尔维娅问。
  “当然是因为我希望您的帮助。”克斯滕博士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不敢和您接触的原因。我以为您是舒伦堡先生的情人，请不要对此觉得奇怪，殿下。舒伦堡先生是个很善于讨得女性欢心的人，而您恰恰又和他关系很好。这对他来说是很平常的事情.....”
  希尔维娅轻轻喘了口气，她从克斯滕博士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东西：“您想要绕过舒伦堡，为什么呢？”
  她还记得，正是克斯滕博士告诉舒伦堡关于希特勒的病历的事情。从舒伦堡找他来影响希姆莱的做法来看，他应该是舒伦堡的盟友才对啊？
  “您不了解那个人吗？”克斯滕博士奇怪地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舒伦堡是一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在他的脑海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在他这样的年纪坐上这样的位置，手上还不沾任何脏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舒伦堡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他会在必要的时候抛弃所有人。”
  希尔维娅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她之前从没料想过克斯滕和舒伦堡的关系会是这样的：“您在担忧什么呢？这件事情停留在他手上和.....”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顿住了，“您觉得您的名字比舒伦堡的名字在谈判中更有用？”
  “我是说，我的名字比舒伦堡的名字对希姆莱更有影响力。”克斯滕博士斩钉截铁地道，“我每一次为希姆莱治疗，都从他的手上讨一条性命。”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所以您需要我的帮助，您需要我去和犹太组织接触，去和瑞典方面接触......我不明白，您在纳粹统治期间又没干什么坏事，为什么急着要用释放犹太人这件事为自己增光添彩呢？”
  “是啊，我在纳粹统治期间没干什么坏事。如果我不是反人类的战争罪犯希姆莱的亲密朋友的话，我也不担心世界会对我进行清算。”克斯滕博士面色深沉，“如果希姆莱死了，我就是知道他秘密最多的人了，您觉得英国人、美国人和苏联人会放过我吗？”
  希尔维娅完全明白了，她明白为什么克斯滕来找她，也明白为什么克斯滕要绕过舒伦堡行事。其实他们俩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希望利益落在自己手上而已：“所以您希望做一点伟大的事业，好让自己成为一个重要的慈善家。用您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名声保住自己的安全。”
  “是的。”克斯滕博士爽快地承认了，“您什么都不会失去，殿下，和我谈判还是和舒伦堡谈判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都是去影响希姆莱，才能达到最后的目的。为此我还可以给您提供便利，我是说，为您所爱的人.....我们的名字会一起在国际上被人提及，我们都会成为伟大的慈善家，这样在战后，我们就能安全了。”
  “您对我的秘密已经很了解了，博士。”希尔维娅冷冷地揭穿他的算盘，“您是个聪明人，您觉得我会给您要挟另外一个人的机会吗？”
  “我只是说，可以给您提供帮助啊，殿下。”克斯滕博士立刻反应过来了，他变得尴尬起来，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当然，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
  “这和信任无关，克斯滕博士。”希尔维娅飞快地把话题带了过去，“我现在比较在意另外一个问题，您要怎么和我联系呢？”
  “这很简单，殿下。”克斯滕解释道，“大部分时候我住在瑞典，瑞典的斯德哥尔摩。”
  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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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尔维娅跟着缪塞先生回到了瑞士。在那里，贝纳多特伯爵和路德维希在等待他们这一次的谈判结果，她一边把和约的副本拿给在场的人们查看，一边笑着道：“我是没想到希姆莱会做出这么大这么快的让步，”
  “他当然要这么做，亲爱的，他没有别的办法了。”贝纳多特伯爵笑道，“哦，你们从德国来，那儿消息不通。苏联在东线向德国发起了进攻，就在前几天，他们收复了华沙。现在正朝着东普鲁士前进呢。”
  希尔维娅和缪塞先生才反应过来希姆莱急迫地签订和约的原因。缪塞先生笑着拿起一杯咖啡：“还好我们决定不让步，否则，在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受到希姆莱如此之大的让步。在感动之下，谁知道我们会答应什么条件？”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在获得这样大的成功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路德维希道：“这样我可以和世界犹太人大会的负责人们交代了。伯爵，施托希非常关心瑞典犹太人的问题，他希望我们能够尽快解决此事。”
  “我国政府已经就这个问题和德国人开始了谈判。”贝纳多特伯爵解释道，“不过，和我们谈判的人是里宾特洛甫的人，外交部的人，他们有点古板.....我听说，他们和苏联人谈判的时候，还要求苏联人出示自己不是犹太人的证明。”
  希尔维娅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顺利：“您想换个谈判对象吗？”
  “换个谈判对象？”贝纳多特伯爵看着她，“这件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有谁能代替德国外交部的人？”
  “德国党卫队。”希尔维娅解释道，“不过，我想提出的这个人选并不是党卫队的人，是希姆莱的私人医生，克斯滕博士。我在德国和他接触过，他还不算个完全的纳粹分子，但很得希姆莱的信任——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瑞典国籍。”
  路德维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笑了起来，他很清楚，这位纳粹党高官的亲密朋友，拥有瑞典国籍的医生一定愿意为他们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