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作者:
望韶光 更新:2025-09-10 09:17 字数:3677
开场是被冰雪覆盖的俄国大地,一只振翅欲飞的鸽子先出现在画面中,在扑腾了几下之后,它飞上天空。镜头随着鸽子上升,发现了一个倒在了地上的小男孩。旁白说:这孩子因为拒绝把鸽子交给一个党卫队而被打死。
在整整四十五分钟中,温情的片段总是伴随着死亡出现,而旁白冷静地告诉人们,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成千上万次。
除了充斥着屏幕的死亡之外,还有一个可怕的片段让希尔维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德国人把柴可夫斯基的家当做摩托车车库,并焚烧这位作曲家的手稿来取暖。
当火焰吞噬曲谱和音符时,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痛苦。斯文森在一边低低地骂了一句脏话。但看完这部片子之后,他陷入了一阵冗长的沉默。
大部分人都和斯文森有一样的表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深沉的叹息留下的痕迹。当希尔维娅和他一起站在纽伦堡大饭店的门口时,她特意问起他对这只纪录片的看法。
斯文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现在理解了他们的痛苦——这就相当于入侵者毁灭从纽约到芝加哥之间的一切美国文化痕迹,还准备把林肯纪念堂当厕所。”
希尔维娅注意到,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个服务生看了他们一眼。
她觉得有些莫名,但更莫名的是,等到他们入座时,这位服务生特地跑过来为他们服务,他服务特别周到,而且能说受过教育的人常说的英语。
等到他离开之后,斯文森低声对希尔维娅说:“他一定是我们的人。”
“是吗?”
斯文森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起泡酒:“相信我,希尔维娅,我在远东可没有白白度日。这个人一定为反情报部门工作。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他们要监视苏联人的动静。”
希尔维娅叹息了一声,似乎有很多片段划过脑海,又很快归于平静。过了一会儿,她吐出一句像预言一样的话:“我们‘伟大的同盟’的未来,就是没有未来。”
斯文森没有立刻接她的话,这位学者的头脑里似乎在酝酿另外的一些东西。希尔维娅只得和他说起另外一些担忧:
“在这里我一点光明的前景也看不到,根据杰克逊大法官的议程,会议要持续半年,人们终究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耗光对纳粹的愤恨,而不少法官受制于自己国内的政敌,没办法做出完全符合实际情况的判决——更不要说意识形态的对抗了。”
“但也有好的地方,希尔维娅。”斯文森想了想,低声道,“至少,纳粹德国的罪行从此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一切的神话都已破灭,人们不能再借着‘背后一刀’发动战争了。”
那一天的最后一站是希尔维娅的办公室,那里明天就要迎来新的主人。他们俩走到接待室里,想要和这里作别。但突然发现,有两位戴着罗马领的老人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正在打着瞌睡。
这两个人有着相似的面容,希尔维娅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希拉克神父!”
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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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出生在虔诚的天主教家庭,双双选择了圣职的神父兄弟睁开眼。在吕德斯海姆做本堂神父的那一位先张口:“还好你没有离开,殿下,否则我和我的兄弟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
希尔维娅露出一个难得的真挚笑容:“我是不是让您二位久等了?”
“完全不着急。我们今天一起去看了苏联人的放映会,实话说,很受感慨。”那位吕德斯海姆的神父继续说,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但我想,我们也是时候走动走动了,在这儿我睡得有点僵硬。”他说着拿起一只手提箱。
斯文森见状,向希拉克神父伸出手:“我帮您拿吧,神父。”
希尔维娅张了张口,想要拦住他,但还没有说出话,斯文森已经接了过去。他一下子被这个箱子的重量惊讶到了:“什么东西这么重?”
希尔维娅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包含着某种斯文森无法体会的情绪。斯文森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是你的?不会吧?”
“是的。”希尔维娅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湿润,她别过脸,把眼泪憋了回去,“烦请你帮我拿着了,亲爱的斯文森。”
“为女士效劳是绅士的责任,何况是你,我亲爱的凯瑟琳。”斯文森嘻嘻哈哈地和她开着玩笑。
不过,一到她的房间前,他就飞快地把箱子放下:“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显然是看得出她心情不佳,他又补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凯瑟琳,你知道我的电话。”
希尔维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即将发生——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曾经目睹她被盖世太保拖出教堂,柏林郊外的希拉克神父主持了她和施季里茨的婚礼,还参与进了纳粹寻找和平的事业。他们俩在一起,几乎能知道她全部的故事。
她抿了一下嘴唇,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是我的东西,希拉克神父,但我可否知道......是谁交给您的?”
“您的丈夫。”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叹了口气,“请您原谅,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他。我只是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绅士走进我的教堂,然后请求我,是否能让他休息一晚。那是四月三十日,战争胜利之前,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您的丈夫,而且,是解救了我们亲爱的妹妹和她的孩子的人。”
希尔维娅对他最后的一句话一无所知:“您说什么?”
沉默已久的,柏林郊外的希拉克神父开口:“是的,如果您记得的话,我曾经被派往瑞士寻求和平——那是奉了党卫队的命令,在威胁之下去的。他们用来威胁我的,就是我妹妹和孩子的性命。”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还记得这件事情,施季里茨告诉过她,希拉克神父是“屋顶”,是用来遮掩纳粹的真实意图的:“后来呢?”
“您不知道吗?”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开口,“是您的丈夫到瑞士去找他,告诉他妹妹已经被解救的消息,并请求他在战争结束之前留在瑞士。”
他暗示自己的弟弟,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照得不太清楚,但依稀能看到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样子,反面则是一行字,有别于施季里茨平时的字迹。
希尔维娅一眼就看得出,那是施季里茨用左手写的。那是战争结束前的半个月,施季里茨正游走在鲍曼和希姆莱之间,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悬崖。但他还记得希拉克神父的妹妹和孩子。
“您的丈夫是个伟大的人。”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低声道。他的弟弟点了点头。
“我知道。”希尔维娅叹了口气,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你们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他是个伟大的人、品德高尚的人,保护了很多无辜者和反法西斯人士,哪怕他自己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
希尔维娅的声音变得哽咽了起来:“可是......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他是不是还活着?”
曾经给她主过婚的希拉克神父抚了抚她的肩:“不要哭,公主殿下,战争已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叹息了一声:“我早上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除了这个箱子,就是一份放在风琴上的乐谱,上面写着《赠给希尔维娅的圆舞曲》。我试着弹奏过,是一首很美丽的曲子。”他把一只牛皮纸袋递给希尔维娅:“我想这应该也给您。”
“谢谢你们,神父们。”希尔维娅擦了一下眼泪,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很抱歉......”
“神父的职责中,有倾听这一项,殿下。”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低声对她道,“更何况,您的丈夫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等到两位神父起身告辞之后,她才敢打开那只手提箱——斯文森觉得重,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里面是满满的黄金。
希尔维娅回忆起她和施季里茨分别的那天,在她家的宅邸前,他们互相告别。她故意把这只箱子留在施季里茨的车上,就是为了有一天,等到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可以用这些黄金买自己的命。但他把这些都还给了她,为什么?
她不敢想原因。
希尔维娅拿起那只牛皮纸袋,从里面倒出一份曲谱,她随意地翻了翻曲谱,突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洗好的照片——照片最中央的是身着礼服的她和施季里茨,花瓣飘散在空中,却没有挡住他们的面容。
和她的记忆不同,他们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或害怕,只有含情脉脉的目光和甜蜜美丽的笑容。
希尔维娅想起那位不幸的,应该是来拍摄下一场婚礼的摄影师,他在意外中为他们留下了唯一的记录。她以为这张照片会连底片一起毁掉,但现在,它又出现在她眼前。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灵光划过了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