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作者:
望韶光 更新:2025-09-10 09:17 字数:3723
直到他们的车开出华盛顿,希尔维娅才从这句话的冲击里反应过来,斯文森对她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我很抱歉对你隐瞒了这么久——”
“这并不是一个能随口说出来的秘密。”希尔维娅看着他,“我想......这种爱情一定很辛苦。”
“我没有这么想。”斯文森偏着头想了想,这位少年成名的教授身上永远带着那种张扬而热烈的气质,“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是爱他而已。至于别的东西......我并不在意。”
希尔维娅知道,他“不在意”的是一生只能隔着铁幕的遥遥相望,将恋情深埋心底的孤独,和几乎无法得到的幸福生活。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斯文森·杨这么骄傲的人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劝解或支持,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倾听者而已。
她想了想,打开了自己脖颈上的蓝宝石项链:“或许你记得,我曾经在芭芭拉·霍顿的结婚宴会上说过,我有一位在战争中失散的旧友。这就是他。”
“冯·施季里茨?”斯文森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的面容,“我们追捕的那位党卫队军官?你思念着他?!”
“嗯。”希尔维娅轻声道,“一直。”
在弹劾麦卡锡的声音高涨在国会山中的时候,希尔维娅启程回日内瓦,既是陪她的家人待一段时间,也是准备安排远东之行。斯文森送她到机场,还没忘了和她嘻嘻哈哈的开玩笑:“看来这十万美金只有等到我去日内瓦的时候才能给你了。”
“我并不着急,斯文森。”希尔维娅笑道,“我们有很多时间来空耗——总得让人们忘记这段童话故事才好。”
“我看不用很久。”斯文森把报纸递给她,上面刊登了著名影星格蕾丝·凯利和摩纳哥国王雷尼尔三世的恋情,“人们已经找到新的公主和王子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有人把同样的报纸放在了桌上,桌上还有一本《传播与说服》,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拿起外套,走出了屋子。
BE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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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高大的万国宫就在矗立在湖边,在日内瓦平静的秋日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很难察觉到世界的风云。希尔维娅坐在湖边盯着天鹅发愣,等着人们的议论溜进她的耳朵,金色的头发垂落在身后,在阳光下反射出和湖水一样粼粼的波光。
“啊,希娅。”路德维希毫不费力地在湖边找到他的妹妹。她回望了他一眼,海蓝色的眼睛露出探询的神色——几乎和她手上的戒指一样显眼。于是路德维希把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坐在她的身边,陪她看了一会儿湖水。
过了一会儿,他说:“已经十年了。”
“什么?”希尔维娅转过头来看他。
“距离战争结束,已经十年了。”路德维希看了一眼她的戒指,“而你也戴了这枚戒指整整十年——而现在人们把它作为一场爱情的象征,你欺骗了整个世界,希娅。”
“人们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我只是编造了一个梦想而已。”希尔维娅没有多为自己辩解,面对兄长的质问,她显得有点疲惫,或者说,自她浑身是血的被从车子里抬出来的时候,她就总是处于这种苍白疲惫的状态里。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我承认你是对的。”而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这些话在心中酝酿了很久,“我一开始看到新闻还很高兴,我以为你要开始新的生活。”
希尔维娅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于是他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妹妹身上:“已经十年过去了,我认为你总要接受一下其他可能。毕竟战争不是童话故事。”
希尔维娅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她歪着头看着路德维希:“什么可能?”
“关于施季里茨的下落......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你要知道,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路德维希加快了语速,“或许他死了,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市被一颗流弹击中了心脏,或者作为战犯死在了监狱里,或许他还活着,只是从此隐姓埋名,娶妻生子,过上了不一样的人生——”
他顿了顿,好像接下来的话很难开口:“或者他不爱你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要怎么说呢,”希尔维娅踌躇了一下,但没有多久,还是决定把话题含糊过去,“单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倒宁愿他不爱我......否则那样的人生也太痛苦了。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孤独。”
“你把自己搞得像个神秘的殉道者,希娅。”路德维希皱着眉看着她,当然,如果这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他很乐于感慨一句“矢志不渝的爱情”,但如果这是他的小妹妹,那情况则完全不同:“我希望你知道.....我别无恶意,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幸福。我为我所拥有和所做的一切感到感激。”希尔维娅笑了起来,“尤其是拥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希娅。”路德维希竖起一根手指,想要再说什么。但希尔维娅已经站起了身:“我打算去街上走走,给晚上的聚会买点蛋糕什么的,我亲爱的大哥要和我一起去吗?”
她得到的回应是干脆利落的摇头,于是她独自走上日内瓦的街道。法国梧桐正在悄悄地落着叶,马路上人来人往,天空清澈而晶莹。她站在街边思考了一下哪家的蛋糕比较好吃,恰好撞到一位急着过马路的女士:“我很抱歉——啊,卡珊德拉。”
在众多的友人之中,只有预言家R称她为卡珊德拉。希尔维娅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那红头发的美人,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好久不见,R。”
“确实。”R停了下来,用她安静的目光看着希尔维娅,“我听闻今天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家会有一场晚宴。”
“如果你愿意来参加的话,亲爱的。”希尔维娅笑道,“我把地址写给你。我很欢迎你的到来——不是作为预言家,而是作为朋友。”
R点了点头:“我乐于前往,亲爱的。”希尔维娅低头要给R写地址,但再抬起头的时候,红发的女郎已经消失在了街角。她的目光随处一望,突然停住了。
一个男人从街边的汽车里钻了出来,正要和身边的年轻人一起步入人潮拥挤的商店。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
目光相对的一瞬,跨过了漫长的时间。
是弗谢瓦洛特——施季里茨。
希尔维娅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隔着一条街喊他:“亲爱的。”灿烂的笑容和喜悦的泪水一起在她的脸上出现,她几乎立刻低头擦掉眼泪——她还记得施季里茨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
希尔维娅几乎马上要冲过马路去,扑到她久别未见的爱人怀里,拥抱他,亲吻他,告诉他她一直思念着他,还要告诉他她爱他。
在战争年代他们从未有机会开口倾诉过爱情,但战争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人是没有办法只依靠理性生存的。
她刚要冲下马路,一辆汽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汽车司机摇下窗子,用法语不客气地喝了一句:“您吃错药啦?!”她回到人行道上,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一下,她看到施季里茨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望着她,带着极为难得的笑意。
而后那种名叫“理性”的东西又回到了希尔维娅的脑海,她停住了步子,望着施季里茨: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她更了解他的人了,她了解他——不是说她读过他的一切档案,也不是说她曾和他亲密无间,而是他曾经敞开心扉,坦诚地把自己的一切摆在她面前,把自己的心意剖给她看。
隔着这条狭窄的马路,就像隔了半生。
到了这个时候,在这个场景里,她依旧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给他带来什么——是怀疑,还是危险?
施季里茨年轻的旅伴从商店里提着一袋东西走了出来,他恭敬地站在年长者的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希尔维娅想要读出来他们在说什么,奈何她的大脑还没有做好翻译俄语的准备。
施季里茨对他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香烟。
于是小伙子钻进车子里。
希尔维娅看着施季里茨,他只是点燃了香烟,并没有在吸,大概他也记得她讨厌烟味。那红色的火舌舔着烟筒,最终变成一种接近苍白的灰色,散在风中,甚至没有留下一声叹息。
于是她用自己的目光描摹着自己所爱的人,在十年的分别之后,他的鬓边多了白发,英俊的面容在沧桑之后更显魅力,他显得更冷峻了——精神紧绷得像一块淬炼过的钢铁,你几乎想象不出他放松的样子。
香烟燃尽了。小伙子又从车子里钻了出来,这一次希尔维娅终于看懂了他在说什么:
他说:“我们要走了,中将同志。莫洛托夫同志一直在催促我们。”
施季里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回到了车子里。汽车很快地发动起来,带着几片被刮起的梧桐叶,消失在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