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三次使用进入内部图书馆的权力，对登记借阅这样一套流程已然熟悉。她押下魔杖，在不少坐在外部图书馆人艳羡的目光下走进层层加密的大门。
  外界的声音顿时被隔绝在外。
  “呼……”伊迪丝感受着空气中油墨的味道，舒服地出了口气。她熟练地走过前几个摆着历史名人日记书稿的书柜，径直钻到最深处，翻出上次没看完的上古法阵实录。
  咒语，法阵和魔药在200年前才逐步建立起体系，在此之前，这些都被认定为“与神明对话”的天赋——大家相信有些人出生自带与女神沟通的能力，女神会教导他如何使用复杂的咒语达成各种目的。
  一个人如果生下来不是法师，那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普通人。
  因此，远古法师大多是自学成才，他们用的咒语也大多来源于意外——梦话，哀鸣，甚至情诗。这份意外的成功被记录在纸上，藏在各个家族的库房深处，成为各个家族法师的秘密，直到今日都不在市面流通。
  伊迪丝手上拿着的这本法阵就是类似的存在。
  200年前的不知名法师总结记录了自己收集和发明的法阵，并将这本笔记捐助给了伯犹尼斯学院的创始人之一，自建校起就藏在内部图书馆的深处。
  在法阵研究已成体系的现在，书里的部分法阵已经能用理论解释，但绝大多数仍旧是个谜——不明结构，只知结果。大家只能通过一比一复刻实现法阵功能，无法理解其具体形成原因，自然也无法由此推算出更多的法阵。
  伊迪丝默画下了当时留在杯子上的法阵，仔细研究，只觉得每个咒语和图案都莫名其妙。这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东西只可能是某个上古法阵，那些连创造者本人都不知来历的神奇图腾。
  伊迪丝合上书，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内部图书馆的书不允许带出，她又想深入研究，只能靠脑子将大部分东西记下来，回去默写在自己的本子上。这种没有逻辑的东西想背下只能硬记，纵使是记忆力相当不错的她也会感到痛苦。
  不过好歹是把东西记完了，稍微放松一会，她好开始看第二本了。
  伊迪丝把书放回书架，走到窗边放松眼睛。内部图书馆为了保密没有对外的真窗户，但贴上了实时传感的法阵，能将墙壁外的风景如实传递到内。伊迪丝闭上眼，感受着法阵制造出来的微风，手指却在掌心一遍一遍地勾勒实时传感法阵的阵形。
  来都来了，能偷学一点是一点。
  她站立的时候没什么小动作，自然没发出一点声音。现在又是上课时间，外部图书馆都没几个人，更别内部——快到季考了，伊迪丝进门前扫了一眼，那些4到10名的人很早就把机会用光了，现在还有资格进这里的不超过五人。
  她并不觉得这个时间段会有人来，那个后进来的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我不同意。”随着身后门重重的关闭，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母亲，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认定了里面没人，“厄休拉？你什么时候这么看重厄休拉的话了！”
  伊迪丝的手顿了顿。
  厄休拉？她怎么记得王女就叫厄休拉·坎贝尔
  那这个说话的是——
  她一回头，透过书架缝隙看见了一抹金发，不由得在心里嘶了一声。
  二王子泽布伦，那他口中的母亲岂不是——
  见鬼，别让她偷听到皇室机密了！
  第44章 补偿 针对？还真不会。
  伊迪丝没敢声张，默默往图书馆架子里面走了一点，让厚重的柜子挡住她的身形。
  只能祈祷泽布伦看不见她了……对方估计是在用传音的法阵直接和女皇殿下沟通，被他发现存在还好，被女皇发现了总感觉会很麻烦。
  好在内部图书馆的书架错综复杂，光靠视觉定位难度不小。伊迪丝又站在带着风声的床边，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完全掩盖。
  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泽布伦也是一时被愤怒裹挟失去理智，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了不妥。他说了句抱歉，接着四下寻找，呼喊确认没人后才找了个角落坐下，“内部图书馆不让带魔杖，没法施咒判断……没事，不会有人的。”
  没有魔杖，说明哪怕有人，也不可能通过咒语隐藏自己。
  伊迪丝在他找过来的一瞬间挤进了旋转楼梯的下方，扒住楼梯下的木条，把自己悬挂在半空中。泽布伦果然没有发现，因为他精心挑选的位置就在楼梯边，离伊迪丝不到三米。
  “……”伊迪丝手指没那么大劲儿，她轻轻松开手，借着男生又一声叹气跳了下来，翻身趴进最下面那节楼梯的空隙。
  “我不允许——相信大臣们也不会允许。”泽布伦语气还算尊敬，但明显控制不住情绪，“这么多年，除了王国刚建立的时候，不一直是只支持贵族进入宫廷吗？”
  “每年都有大量贵族考不进宫廷，王国不缺少人才。”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泽布伦逐渐冷静下来，但嘴上依旧是不赞同：“允许平民成为大臣，那教育体系也得跟着改变，大臣至少得识字。我认为，应当先放宽教育政策，等新教育体系推行至少十年，平民教育水平显著提高后才能放宽考核——什么？不打算更改除伯犹尼斯学院外其余学院的录取制度？”
  “您的意思，是只允许平民法师进入宫廷吗？”他站起身，“抱歉，我不理解，您已经有从平民培养起来的宫廷法师了，为什么还需要——”
  泽布伦的声音突然顿住，
  传音阵法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泽布伦的脸色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按礼仪站直了身，“对不起，母亲，是我唐突了。”
  “是，愿女神眷顾您的每一个决策。”
  他叹了口气，手中的传音阵法顿时从中间开始焚烧起来，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躲在一边的伊迪丝羡慕得心痒痒：那可是她没见过的传音法阵啊，据说造价极高，由那个造魔法锁的艾迪公爵的家族生产，不对外供应，除了皇室，只有部分受宠的贵族能得到赏赐。
  有这种东西，也不多聊聊再中断魔力……真是可惜。
  伊迪丝一面感慨，一面辨认着泽布伦的脚步声变换身体的角度。男生止不住地叹气，时不时嘟囔几个“真是疯了”“为什么”之类的词。
  伊迪丝也觉得奇怪。
  按刚刚的对话，她大概能猜出女皇殿下的想法：她想放宽松宫廷大臣的出身，让平民也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贵族”——和伯犹尼斯学院招身为平民的谢利当教师，给实力水平到位的平民发放入学考试机会是一个道理。
  这听起来是个好政策，但为什么愿意给平民机会，却不愿意建设配套的教育体系，让平民的普遍认知水平提高？
  难道只想筛选有天赋的平民？
  她暂时想不明白，只能短暂地将疑问藏进心里。她安静辨认着周围的声音，期待泽布伦能离开或者找个远点的地方坐下——在内部图书馆的每一秒都很重要，她不想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得弄本书进来看看。
  而内部图书馆的大门在此时又一次打开了。
  “……啧。”两个人，就是两倍的监视，躲避的难度要高得多。伊迪丝有些烦躁，但还没等她想出解决办法，男生突如其来的惊诧打断了一切。
  “厄休拉？你怎么来了？”
  泽布伦皱眉，“正好，你为什么要同意母亲的——”
  “你就是在这里回的母亲消息？”
  被称作厄休拉的女人上来扇了男生一巴掌，明显气得不清，“母亲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孩子！”
  泽布伦捂着被打的左脸，目光犹疑不定：“你在干什么？”
  他虽然和这个姐姐关系不好，平日也会维持表面的礼节，从没有情绪这么失控的时候。
  想到这，泽布伦开口解释道，“你知道的，虽然我们的宿舍是单间，但之前也被人装过传音的法阵，不够安全。而学院内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内部图书馆，你要相信那帮旧式贵族对这些传承的看中——”
  “我在登记单上看见了别人的名字。”
  厄休拉短短一句话，直接让泽布伦恢复血色的脸再次褪来色：“什么？”
  “不守规矩的下场。”厄休拉冷笑一声，“你又只是押下魔杖，没去纸质文档上登记名字，所以压根没看见登记表上的名字。”
  她面若冰霜，一字一顿道：“伊迪丝·格里芬，下午一时三十四分进入图书馆。她的离开时间栏是空的。”
  “蠢货，她现在还在内部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