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格斯点头：“因为她是特性派。”
  材料元素论出来后，伊迪丝并没有接收到原以为的掌声，相反，无数来自“药剂世家”的反对信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下，堆在了她的桌上。
  这个世界上不光有贾尔斯家族那样的魔咒守旧派，更有大量的药剂守旧派。
  材料特性的总结是一项漫长而繁琐的工作，市面上能借阅到的材料图鉴书内容有限，想挑选更合适的材料只能靠研究者自己一点点试。而那些世家大多有着几百年的积累，手中有一份不对外公开的药材特性表，从小挑选合适的苗子背诵。
  爱德华就出身于这样的家族。不过很可惜，她并不是同龄人中最有天赋的，家族资源最后大多倾斜到了别人身上，离协会水平差一点的还能找点关系花点金币，但她差得太多，直接被放弃到了学院。
  但她一直为自己的出身骄傲。她背过比周围人都多的特性表，只要她愿意，随时能开始研究……直到伊迪丝提出了元素论。
  从此，所有材料的特性都有迹可循，当规律被总结，推断被证实可行，原本的死记硬背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她前半生的努力和骄傲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爱德华教授曾经寄希望于理论的推翻——不论伊迪丝是真出错还是被污蔑，这条理论都必须沉入海底。但最后只等来了对方晋升首席的消息。
  首席。
  协会建立以来，最年轻的首席。
  “嫉妒。”谢利淡淡道，“她本身喜爱药剂，但贵族出身又让她过度重视荣誉。老师达成了她幻想的一切成就，所以嫉妒。”
  所以她才会仇视过去的加里研究员，也仇视现在作为伊迪丝·格里芬的老师。
  “可怜又可恨。”他摇了摇头。
  ……
  考场上。
  伊迪丝再次确认了自己的位置，耸了耸肩，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前面就前面吧。
  顶着监考老师的视线，伊迪丝平静落座，神色如常地掏出了墨水瓶和笔。
  她的羽毛笔还是从奥利弗城带回来的那支，这学期写字太多，柄上的毛脱落得七七八八，还沾上了不少墨渍。但现在的笔尖刚磨到舒适的程度，出墨丝滑顺畅，她就没换，直接带着它来了考场。
  查尔斯家族成员的人品怎样不好说，东西质量是真不错。
  离考试正式开始时间还有一会儿，伊迪丝发起呆来，手无意识地拔着笔上为数不多的羽毛。
  监考老师的视线随着她动作的起伏上上下下，实在难以移开眼。
  这也太寒酸了。
  伊迪丝全身上下除了学院徽章外唯一值钱的东西居然是纽扣——学院统一发的袍子扣子是纯银的。
  虽然大家平日里也大多穿着校袍，在衣服上没有太大区别，但多少都会化妆或者戴两件首饰。再有朴素的，至少会保证羽毛笔和墨水瓶状态良好。
  可伊迪丝不是特纳小姐的伴读吗？
  疑惑和好奇让他忍不住频频看向伊迪丝的方向，但对方整理好东西后就原地趴了下来，把脸圈进胳膊，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
  时间推进，离正式开考还有十分钟，教室门口突然乌泱泱涌进来一大波人。扎堆出现的众人本来在随意地闲聊，余光瞥到趴着的伊迪丝才压低了声音。
  “怎么有人坐在这。”有人出声问道。
  他身边的人明显认出了伊迪丝，用手里的笔用力戳了戳对方的胳膊，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1”。
  是一年级那位。
  男生恍然大悟，匆匆忙忙闭上嘴，但赶往自己座位的同时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似乎想等等这位传奇抬起正脸。
  但伊迪丝一直低着头。
  所有坐在侧边的人都下意识从伊迪丝桌前绕了路，虽然一个个看起来满不在乎，视线却诚实地贴上了她的头发。
  好奇。
  太好奇了。
  帕尔默低着头快步走进教室，没想到一进门就装上了人。她有些懵地摸了摸脑袋，抬起头，看着前面拥挤的队伍啊了一声。
  明明四周那么空，为什么大家都执着于挤一条小道……
  她狐疑地走了空着的路，见老师也没叫住让她重走，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一抬头，伊迪丝那被人群包围的模糊身影出现在了她眼前。
  就在她正前方第三个位置。
  帕尔默：“……”
  她明显慌乱起来，下意识想低头逃离。伊迪丝会坐在这和她有很大关系，也不知道她醒过来后会不会生气……
  “——快点，不要挤在这里，马上开始考试了！”
  监考老师被人群挡住了视线，无聊中瞥了一眼时钟，差点吓得跌倒在地。
  还有两分钟开始考试，他居然完全忘了看时间。
  听到这，挤在一起的学生才匆匆离开，伊迪丝也从半梦半醒中抬起头来，将笔插进墨水瓶中。
  铃声响起，四周寂静。卷子同时从天花板飘落，她抚平纸张，倾斜羽毛笔让它充分浸润，提笔书写。
  丝滑顺畅，无论是笔的出墨速度还是她的书写速度。
  经过入学考试和季考的洗礼，伊迪丝已经基本总结出了考试的答题规律，书写格式向标准模板靠拢。
  监考老师靠得太近，耳中唰唰唰地写字声一直不断，毫无停顿，他似乎只在家中小孩乱涂乱画时听到过如此流畅的书写声。
  他本该环顾整个考场，却控制不住将视线移向伊迪丝的方向。
  不是乱写，全部填满。
  他努力眯起眼，倒着勉强分辨出几个默写式子，全部正确，连字迹都很工整。
  ……见鬼。
  爱德华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出如此简单的卷子。她不是一直为了展现自己的博学，专出怪题吗？
  他摇着头走下讲台，在人群中穿梭巡视。刚远离伊迪丝几步路，耳边突然清静下来。
  ——不对吧，这里这么多人，不应该更吵吗？
  他狐疑地看向侧边。左手三排学生全都如出一辙地紧皱眉头，中间的甚至用牙咬着羽毛，拼命往后撕扯。
  老师下意识摸了摸头皮，确保自己的头发还在脑袋上。
  见鬼，怎么在这些人这里看起来又很难。
  他又绕了一圈，心中的疑惑更甚。
  一般来说，学生要卡壳也是在考试的后半程，那时题目推进到了设计演算或者应用大题部分，做不出来才会抓耳挠腮。
  但现在才刚开始考试！大部分人明显卡在了第一大题，也就是最最最基础的背诵默写部分。
  老师忍不住好奇，在一个一题都没写出来的人身后停了下来，俯身观察。
  第一题有点偏但还行，第二题需要较大的阅读量，第三题——啊？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第三题的题目。
  不是，他虽然只是二年级药剂教师，但水平肯定比学生好。
  ——为什么他根本就没见过第三题的材料。
  ……
  拿到卷子后。
  伊迪丝看着密密麻麻的特性背诵题，没忍住向后靠了一下。
  怎么全是特性默写题。
  虽然自己提出了材料元素论并得到了协会认可，但一来自己死太早，二来教科书的改版没那么快，学院还是以材料特性论为教学基础。
  出这套题的出题人有点刁钻，好多偏门的材料……
  她瞥了眼试卷最上方爱德华的名字，恍然大悟——果然是药剂世家出身。
  不过这题对她没有影响。
  以材料元素论为基础，她能很轻松地推导出每个材料的特性。
  第144章 考完 “交卷。”
  伊迪丝写得顺手，别的没背过的就惨了。从小药剂启蒙的还好，勉强能挑着填几个空，但更多人直到三年级才确定学习方向，脑中知识点仅限课本。
  面对这样一份明显是出卷人在炫技的卷子，只能抓着头发恨恨地写下一个解。
  “琼·爱德华。”
  被监考老师盯着的学生一个字写不出，颠来倒去地念出卷老师的名字，脸上逐渐浮现出诡异的笑意：“哈啊啊，琼·爱德华——”
  他好像疯了。
  监考老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直到自己彻底和男生拉开距离。
  好可怕。
  原来学生真的会做题做疯。
  他绕了条远路，从最侧边的缝隙钻回讲台。一路上，只有两三个学生成功填出了一半以上的答案，剩下有的在抓耳挠腮，有的直接放弃，翻到背面做起了大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