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今昭为自己加满罪状，又妄想得到一身轻松自在。
  理性的科学和感性的玄学双管齐下，逼得郁今昭精神恍惚，她一方面告诫自己，死亡是正常的；一方面要挟自己，死了那么多人，自己却活着，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想到这里，郁今昭有些痛苦地闭上眼，手里的保温杯脱离手掌往下滑。
  夏葡惊叫一声，一把抓住保温杯，滚烫的茶水洒满手背。
  “卧槽！烫死我了！”夏葡握紧保温杯，像烫手的山芋一般，麻溜地放到桌上。
  郁今昭拉起她的手，从包里翻出一罐芦荟胶，均匀涂抹在泛红的皮肤，嘴里满含歉意：“对不起，刚才没在状态。”
  夏葡无所谓地甩甩手，“没事，不疼，这可是保护郁宝的勋章！”
  郁今昭看着夏葡疼得眼角抽搐的脸，点开微信转账。
  “这多不好意思的。”夏葡瞥了一眼，乐呵呵地打开转账界面，收下两个888的巨款，疼的吸溜声和笑声来回切换。
  郁今昭今日的戏份不算多，早上两场，下午还有一场，拍完才算下班。
  上午的戏份和下午场的戏份间隔五小时，片场离酒店几公里，郁今昭的司机还在医院，懒得两头跑，坐在休息室发呆。
  空闲时间多，容易想太多。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因为发愣造成的各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郁今昭将自己的痛苦搁置一旁，询问起夏葡逃避良久的话题。
  “你喜欢任伽宪。”
  不是疑问是肯定。
  夏葡咧到耳根的笑意暂停，以缓慢的速度往回收，手指沿着烫伤边缘轻轻摩擦。
  郁今昭见不惯她的自残行为，捉住她的手，使劲捏住，声音冷厉：“不疼了？当哑巴不代表你的喜欢不作数。”
  大概僵持一分钟，夏葡抽不回手，拙劣地转移话题：“刚才的白开水好像溅到你裤子上了，我去行李箱里找条新的……”
  “马后炮，水烘干了，你知道找裤子了？”郁今昭不喜欢拐弯抹角，说得清楚明白，“你喜欢他什么？长得帅？还是性格好？你所看到的，都是他想给你看到的。”
  “他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也没有你看到的那样好，不要因为你觉得他好，而喜欢他。”
  “你的喜欢，不过是眼睛给予他的梦幻包装。”
  夏葡的脸白得吓人，郁今昭侧过眼，落下一句加剧痛苦的话：“他是个垃圾，配不上你的喜欢。”
  喜欢是摆在门面上的东西，夏葡的喜欢尤其明显。
  搬行李箱时的义愤填膺，目光聚焦点，无一不彰显夏葡爱的明目张胆。
  她的眼睛在看到任伽宪的那一秒开始变得亮晶晶，全神贯注，甚至思维也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倒向他。
  爱就是这样，毫无章法，没有原则的坚定选择。
  只可惜任伽宪不好，辜负夏葡沉甸甸的爱。
  “他不值得。”郁今昭抽出纸巾，擦掉夏葡脸颊的眼泪，将人搂进怀里，“他真的特别差劲。”
  “你不要喜欢他。”
  怀里的哭声由大转小，夏葡固执地说：“我偏不。”
  郁今昭气不打一处出，“任伽宪哪里值得你喜欢了？你脑子装屎闻到他身上的臭味了？”
  夏葡推开郁今昭的怀抱，瘪嘴凶巴巴地说：“爱本来就是无解的，有什么理由？谈什么值得！”
  分贝颇高，气势汹汹。
  相比之下郁今昭显得非常冷静，她评判夏葡的字字句句：“无解？爱是有所定义的，你的爱总有开端，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所有的爱都是有出发点的。”
  “那裴宿空呢？”夏葡看着郁今昭，生怕捕捉不到她脸上，哪怕是存留一秒的无措。
  无措没有存在，半秒也没有。
  “帅啊，我看脸。”郁今昭面色无恙，眼睛不眨地说出弥天大谎。
  夏葡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窝在里面，苦思冥想。
  她在想这份醉生梦死的爱，起点在何处。
  高中分班，老师建学习小组，两两一组，她和任伽宪一组，座位靠墙。
  每日的值日生都会把板凳翻到桌子上，等第二天上学的座位主人自己拿下来。
  任伽宪学习还行，不喜欢做作业，几乎每天一大早赶到学校补作业。
  夏葡迟一点，她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不需要赶作业。来到教室，任伽宪已经趴在桌子补觉了。
  夏葡推推镜框，小声喊：“任伽宪，你让一让。”
  任伽宪眉眼间透露出戾气，起身抓起椅子腿往地下一放，‘嘭’的一声，说：“赶紧。”
  夏葡抱着书包坐回椅子里，脑袋发蒙，谢谢没说出口，因为她只看得见任伽宪毛茸茸的脑袋。
  从此，夏葡喜欢上学，盼望任伽宪翻下她的椅子，她再小心翼翼地从桌上翻回座位。
  偷瞄任伽宪恬静的睡颜，聆听自己狂跳的心跳。
  暗恋就是一个人的胆战心惊，自讨苦吃。
  “他帮你搬凳子？”郁今昭恨铁不成钢地说，“有没有是他觉得你搬凳子的时候，耽误他睡觉了？”
  当局者迷，其实当局者很清楚。
  “可他会帮我抱桶装水，会把我的水杯填满水，他会帮我发作业……”夏葡强词夺理，她不想把自己的心动时刻画上一个自我幻想，自我陶醉的称号。
  “吃饭我会帮你掰一次性筷子，你姨妈来了肚子痛，我给你泡红糖水，买止疼药。”郁今昭顿了顿，毫不留情地说，“这不是构成你爱的理由吗？你为什么不爱我？”
  夏葡圆目瞪大，眼泪不停歇地掉下来，郁今昭站起来弯腰抱住她，轻拍她的头，说：“他的好，其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你的喜欢不过是天时地利的不断修饰。”
  夏葡在郁今昭怀里号啕大哭，湿热的泪水糊满脸。
  她知道，夏葡一直都知道任伽宪没有那么好。
  感情占主导，夏葡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其实是个普通，甚至恶劣的人。
  怀中的身体颤抖着，郁今昭叹了口气，无奈地讲述起她与任伽宪的过往。
  错误的感情，就该断得干干净净，从内而外，好的坏的通通割舍。
  舍弃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抹杀其中的美好。
  然而，夏葡的暗恋中没有存在过美好，任伽宪是彻头彻尾的烂人。
  参演《劣质品》，任伽宪和郁今昭合租的前半段时间，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烂人再怎么隐藏自我，也会有露馅的那天。
  《劣质品》拍摄完结之际，郁今昭洗完衣服发现自己的内裤少了一条，翻箱倒柜，连垃圾桶也没放过。
  什么都没有，郁今昭疑惑地皱起眉头。
  下午，郁今昭把手机充满电放到杂物柜，用瓶瓶罐罐挡住手机漏出摄像头。
  抓到小偷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手机电剩余百分之三十五。
  视频里的任伽宪，手里捏紧白色布料裹着什么东西一上一下地晃动。
  粉色的蝴蝶结格外醒目，郁今昭气得发抖，敲开任伽宪卧室大门质问：“你是不是变态？”
  任伽宪吞了口唾沫，脸上的笑容差一点无法维持，汗珠顺着眉毛滚落。
  他磕磕巴巴地问：“什么？”
  郁今昭出其不意甩了他一巴掌，“我录了视频，我会作报警处理。”
  恐慌终于移到全脸，任伽宪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他肿着半边脸，哀求道：“郁今昭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不要报警好不好，电影马上拍完了，你报警不光我完了，云茴的心血、精/力一起功亏一篑。”
  “你也不想看到云茴失望，她对《劣质品》的喜爱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事情。”任伽宪抱住郁今昭的大腿，发誓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安分守己，今昭……今昭求求你了。”
  年少的郁今昭妥协了，不是因为任伽宪的下跪和磕头，而是云茴对《劣质品》的喜爱。
  她不想云茴叹气、失落，毕竟投入《劣质品》的不止人力，还有云茴堵上家当的孤注一掷。
  傍晚，郁今昭搬出出租屋，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
  第二天到出租屋搬行李发现任伽宪肿成猪头的脸和跛了的脚。
  听到这里，夏葡的哭腔停顿，她说，“任伽宪脚踏两只船是不是真的？”
  郁今昭点头，说：“真的，不过他的两位前女友，太爱他了，一致对外表示谈过但不是同时。”
  夏葡骂骂咧咧地说：“我为了他转专业，变漂亮，学剪辑，学摄影，写文案，到头来居然是这个结果！”
  “这是你得到的。”郁今昭笑了笑，“这么多年，你没有亏。”
  爱到最后凭良心都过意不去，夏葡哭得撕心裂肺，郁今昭给她放了一天半的带薪休假。
  当天下午的那场戏，由于司宛没来，对手戏演不了，搁置了。
  郁今昭没事做，走出影视城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没下过车，直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