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数噌噌上涨，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郁宝！！！！我有很多照片！！！］
  进入对话框，方荔的消息转个不停。
  全是郁今昭那日在雨中失魂落魄的场景。
  方荔作为摄影师拍摄的照片极具美感，更懂抓住人和景的适配度。
  刺眼的车灯打在郁今昭脸上，白皙的皮肤混在湿漉漉的雨里，宛如一枚被世间抛弃的棋子。
  漂亮得无与伦比。
  身前是光亮，郁今昭伸手抓，抓到和温度相同的雨水，直直跌入黑暗。
  十几张照片组成一个故事，一个渴望光明始终困于黑暗的囚徒。
  郁今昭翻了照片好几遍，总觉得方荔的风格独特且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是昭暮。］打完字方荔又加了一句，[郁宝，我是昭暮，你的站姐，你可能不认识我。］
  方荔心急如焚，担心郁今昭多想，以为她是无良狗仔，想要骗钱。
  [我不是私生，知道你要去参加晚宴，缠着我爸带我去的。］
  原来是昭暮怪不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郁今昭敲下字安抚方荔。
  [我知道你。别急，我相信你。］
  方荔表示可以把图片无偿提供给工作室，郁今昭没同意。
  [发在你微博，我转发。］
  方荔：！！！！！！
  [爱死你了！！郁宝！我超级爱你！！］
  过了半分钟方荔告诉郁今昭她发好了，登上微博，点进昭暮的主页。
  明晃晃地全是郁今昭，方荔的配文简单，配合了郁今昭之前的文字——霖雨已至。
  转发完微博，郁今昭主动询问方荔之前约定的拍摄计划。
  两人商量半个多小时，选定场景为海边。
  近期天气变化无常，阴雨绵绵，挑选适合的艳阳天比较难。
  郁今昭整日闲不住，时不时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
  她不愿意停止思考，一旦放空，裴宿空这位令她牵肠挂肚，让她苦不堪言的男人就会涌入脑子，免不了一整夜的自我折磨。
  不能再为离开的人辗转难眠，要学会放手。
  放手很难，郁今昭逼自己尽量早些学会此项磨人的技能。
  后天是个大晴天，明天暴雨，雨后的天空湛蓝清澈，郁今昭问方荔有没有空，两人约定后天到海边拍摄。
  咸湿的海风打在脸上，方荔在海边找拍摄角度。
  夏葡甩开沉重的行李箱，深吸一口气往海里跑去：“大海！俺来了！”
  郁今昭提起行李箱，排掉表面的沙粒，走到阴凉处乘凉。
  本次的拍摄任务包括JK，黑色连衣裙，还有一套吊带加工装裤，是日常穿搭，简单不华丽。
  “郁宝，那边的黑色礁石拍红色吊带那套特别出片。”方荔兴奋地说。
  “可以，现在拍吗？”郁今昭打开行李箱拿出衣服问。
  行李箱角落摆着一束艳丽的红玫瑰，由于缺水变得有些蔫巴了。
  “先拍连衣裙吧。”方荔拿起花扯掉干枯的花瓣。
  岸边的两组照片拍得很快，方荔技术过硬，没有拍出一张废片。
  夏葡在一旁看得红眼病犯了，抱着方荔的手不撒手，央求她拍出几张人生照片。
  郁今昭换好衣服提前到礁石边踩点，挨个试探有没有晃动的迹象，回头喊：“过来，拍完吃饭。”
  “好嘞！”夏葡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看来方荔熬不过她的插科打诨，答应了拍摄。
  郁今昭看着夏葡风风火火的样子，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心点，别踩小的礁石，还有长满海藻的——”
  话没来得及讲完，夏葡左腿向左弯曲，身形抖动的幅度特别大。
  “啊——”夏葡尖叫着往后倒，郁今昭心头一颤，跳到她跟前，扶着背推了她一把。
  夏葡稳住身形后怕地拍拍胸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郁宝多亏有你。”
  郁今昭面色严厉，刚要教育两句，脚底轻微的移动感剥夺感官。
  因为拍摄需要，郁今昭一直赤脚行走在发烫的礁石上。
  等她低头查看右脚，混乱间不知何时踩在布满贝类的凸起处，那里正在慢慢往下脱落。
  精神一时达到高度集中的状态，郁今昭惊慌失措地挪动步子，倒霉透顶地踩到另一处滑腻的石头。
  海藻的黏液让失衡来得猝不及防。后脑勺撞上没入水面的礁石，咸腥味从四周蔓延，视野突然转变成一望无际的蓝色。
  强烈的求生意志驱使郁今昭屏住呼吸，忍着疼痛，胡乱地摆动四肢。
  不管怎么运用求生本能都是徒劳，身体不停地往下坠。
  耳后火辣辣的刺痛混和血腥味在鼻腔炸开。
  眼前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黑压压的礁石在眨眼间化作可怖的怪物，咸涩的海水挤开口腔灌进喉咙。
  第26章 失信者
  蔚蓝色海面裂开缝隙，白色气泡逐渐向郁今昭逼近。
  恍惚间，她捕捉到藏在水汽内的梦中人。
  那人和当年一样，一样的焦灼不安。
  时至今日，郁今昭仍记得当年的情景，她因为贪玩，摔伤了腿。
  锋利的石头划伤小腿肚，锋利的石头划破小腿，留下一道狰狞伤口。血小板仿佛失了效，鲜血汩汩涌出，顺着脚踝汇入溪流。
  浓稠血色与水流交融，消失得无影无踪。
  郁今昭哭得眼泪汪汪，不管不顾地钻进温暖的怀抱。
  “哥，好疼。”
  “上来，我背你去看医生。”
  发出熟悉又陌生声音的人弯起腰，郁今昭看见自己哭哭啼啼爬上那人瘦削的背，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期间，郁今昭时不时流露出痛苦的哀叫，眼泪从未停止。
  十几分钟的路程走得很艰难。他以极快的速度奔跑，郁今昭感到颠簸，腿不合时宜的发出刺痛。
  “哥，慢点。”
  “乖，到林伯伯家就不疼了。”
  奔跑的速度明显减慢，郁今昭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起话题。
  失血过多令她头晕眼花，语序支离
  破碎。
  “哥，你说爸爸还记得我们吗？他会不会变成别人的爸爸。”
  “不会。”男孩将郁今昭抱到木椅上，认真回答：“爸爸永远是昭昭的爸爸。”
  “可是昭昭的腿会留疤…爸爸说过有疤痕的女孩都是小丑八怪，他会不会因此不要我？”她攥着男孩的衣袖不肯松手，“哥，我腿好疼。”
  男孩揽过她颤抖的肩，指尖轻抚她汗湿的额发：“我保证不会留疤。你乖些，让刘伯伯处理伤口好吗？”
  “不要，我害怕。”郁今昭扫了一眼狭小的药房，堆积如山的药品，难闻的消毒水味，太讨厌了。
  “如果不好好止血肯定会留疤，到时候爸爸会生气。”像是怕郁今昭不松手，男孩加重筹码：“我也会。
  郁今昭缩缩脖子，担忧地说：“爸爸在天上也会生气吗？那他不要我怎么办？你呢？你会不会不要我。”
  男孩惨白着脸，捏捏郁今昭的脸颊：“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会永远守护在昭昭身边。”
  “为什么？”郁今昭固执地追问。
  哥哥的话有矛盾，父亲去世时，分明是他说“世上没人能陪谁一辈子”。
  没有例外，所有人和物都有归于尘土的那一刻。
  今天，男孩为了哄郁今昭消毒包扎伤口，编出极其容易识破的谎言。
  郁今昭年纪小，不谙世事是她的日常。明明知道是哄骗，她仍然想求个原由。
  “为什么？”
  “因为我是哥哥。”男孩宠溺地笑了笑。
  人的长大仿佛是在一瞬间，在那瞬间之内，郁今昭辨出男孩脸上的神情，有痛苦，自责，更多是担心，不安。
  很疼，止血的药膏擦过伤口，郁今昭明显感知到汗毛立起，肉和筋脉胡乱搭在一起，又活生生撕开，冷汗浸透后背。
  瞥见男孩泛红的眼眶，她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然而这个连痛都要替她承担的男孩，最终还是食言了。
  他宣告誓言的时候真挚感人，毁约毁得干脆利落。
  时隔多年，郁今昭强迫自己不去想男孩的誓言，只记得他的好。
  除去食言，他的一生确实找不出一丁点不好的地方。
  她记得他的好，他的眼泪，他惊惶失措的样子，他关心则乱的神情。
  如同现在，此时此刻，奋不顾身拨开水帘奔向郁今昭的场景。
  “咳咳……”
  脱离海水重新上岸，郁今昭费力地喘息。胃里不知藏了多少海水，呕吐的症状频频挤上喉咙。
  她一边干呕，一边抱着恩人不撒手，场面一度失控。
  后脑勺失血过多，思维缓慢，郁今昭胡言乱语的哭喊着，嘴里不停地质问：“哥，为什么不要我？大骗子！你是大骗子！”
  “松手。”他冷着脸扯开她痉挛的手指，“喝海水把脑子泡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