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不少女人，歇斯底里、疯狂又丑陋，挣扎着拿一柄最简单的小刀直直地朝他冲来。
  无一不被制服，无一不被解决。
  能像明媚一样，凑到他眼跟前，掌握他命脉的人——还是头一个。
  ……等等。
  她一个女人，哪儿来的枪？
  “你是谁派来的？”钱梓豪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急切地问道，“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出双倍——不，十倍！你来我手底下干活，待遇绝对优厚！……”
  砰！
  没有任何征兆，明媚开枪了。
  子弹擦着钱梓豪的头发呼啸而过。
  不可一世、骄傲任性的男人僵在原地，双腿发抖。
  明媚眼底冰冷，幽幽道：“姐姐不是说了吗？求人的时候，要跪下舔鞋尖。真是个愚蠢的学生啊。”
  牙齿发颤，身躯战栗。
  钱梓豪从未有一刻离死亡如此之近。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服从明媚的指示，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尊却让他无法低下尊贵的头颅。
  瞧瞧，哪怕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也有无法放下的自尊。
  可这样的人，却热衷于摧毁他人的尊严。
  明媚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真想在这里就了结他。
  可惜不行，他还有用处。
  倏忽之间，钱梓豪猛然撞向明媚，用手抓住枪口，另一只手摸向腰间取出防身用的手枪。
  然后，果断开枪。
  这一枪，是用颤抖的手发出的，准头烂得要命。
  明媚早有准备，轻松躲开轨迹偏得离谱的子弹，不堪示弱地也射了一枪。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钱梓豪的手掌被射穿。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涌出。
  他疼得面部扭曲，哆嗦的手拿不稳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明媚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手枪，用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与钱梓豪身体接触的时候，她就蹭到了腰间的那把枪。可对峙过程中，她不能靠得太近，无法取走。
  她早就猜到会来这么一出了。
  门被砸出好大一声响，邹应龙满脸焦急地出现在门口。
  “明媚姐！你没事吧！”
  “喏。”
  明媚朝地上的奇行种抬了抬下巴，说道：“这种货色，能有什么威胁？”
  “哎呀，你是不知道，小龙可担心你了。刚才敲门的就是他。那时候外面的人还没解决完呢，他就着急地想来帮你。”
  听到这个声音，地上的奇行种拼命爬起来，瞪着愤怒的双目望向门口。
  简易身穿一身黑衣，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调侃着二人。
  “简易！是你！”
  钱梓豪怒极地吼叫着：“你给我等着！我要你死！”
  明媚嫌他烦，抬脚把高跟鞋塞进了他嘴里。
  多么熟悉的身法啊。
  和当初简易的动作一模一样。
  毕竟是高跟鞋战斗流派的创始人。
  顺带一提，简易是明媚的第一个学徒。
  简易用胳膊肘戳了戳被点出心思耳根发红的邹应龙，悄声道：“赶紧去啊！多好的表现机会！”
  邹应龙秒懂，走上前去一棒子敲晕了吱吱唔唔制造噪音的来源。
  世界清净了。
  明媚赞许道：“干得不错，小龙。”
  门外，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舞池早已不复半小时前的热闹与喧哗，无辜的寻乐者作鸟兽散，只剩酒吧的员工。
  简易瞥了眼被聚在一块的年轻女孩们，撇撇嘴，说道：“你们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去找一份正经的活计。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耐心等等，最近多看新闻，及时抓住机会翻案。”
  语毕，穿黑皮衣的男人们立刻让出一条道路。
  年轻女孩们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简易不打算管。她扭头，朝邹应龙和明媚说道：“快走吧，刚刚那伙人里有报警的，警察估计很快就来了。
  “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回去好好庆祝一下吧。”
  /
  这次的任务，简易原本不打算让明媚参与。
  原本的计划十分简单粗暴——
  一伙人先装作酒吧的正常来宾，邹应龙故意弄出点矛盾，然后开干。
  等钱梓豪察觉到响动派人出去看，趁机多分摊点武力，让包厢里的有效战力减少。
  然后，外面解决得差不多了，邹应龙装作送酒的员工敲门，走进去和钱梓豪面对面。
  外面的眼睛随时接应，时刻准备着枪管和子弹。
  这个行动方案有风险，而且必定会造成伤亡，否则无法获胜。
  邹应龙不愿让跟随他的人涉险，便主动揽下了送酒的活儿。
  明媚听说后，毫不客气地把简易训了一顿，说着：“酒吧，这么好的条件，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钱梓豪交给我，你们把外面的人摆平就行了。”
  邹应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被明媚用危险到几乎能杀人的眼神按了回去。
  她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吐气：“大姐头，我知道你有顾虑。不必担心。我从小在街角摸爬滚打，早就不干净了。能遇到你，加入到任务组中，有机会朝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握枪，已经十分幸运。
  “作为老大，没有牺牲的觉悟可不行啊。”
  简易皱眉，良久后，还是松了口。
  她这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将来会经历怎样痛彻心扉的离别，也不知道会踩过多长的鲜血铺就的道路。
  万幸，明媚身手了得，任务圆满完成。
  经历离别的时间，再一次被推后。
  任务圆满完成，简易请客，请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人到高档餐厅吃饭。
  不用看票据上那串数不清的零，随便点随便吃，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而且，为了避人耳目，简易还直接包了场。
  整一层楼都只有他们的人在一块庆祝，无关身份，也无关穿着体面与否，不必在乎繁琐的礼节，只是为了尽兴。
  简易第一次觉得高档会所也没那么讨厌。
  她端着酒，作为现场唯二的女性，坐到了明媚对面。
  “还真不习惯你叫我大姐头啊。”
  “嗯哼？”
  明媚的眼眸含着醉意，柔柔地扫视过来，说道：“怎么，想让我叫你老板？”
  “倒也不必……”
  明媚的狠劲儿和主人的气质十分强大，且因阅历丰富，略胜简易一筹。
  被这样一位狠角色叫大姐头，简易总有点脊背发凉。
  说到底，优雅和绝情只是她的保护色。
  简易和赵梓萱一样，用不属于自己的样子伪装自己，以便更好地达成目的。
  她扭头，望向刚离开不久的酒吧。
  这家酒店楼层很高，视野很好。透过玻璃窗往下看，能遥遥望见刚被大闹一场的地方。
  数辆警车围在那里，警笛声常鸣。仔细看，还有几辆救护车在。
  好大的阵仗。
  也是，那可是区长的儿子，不认真不行。
  按照大陆法律，行政与司法互不干涉。但在法理界限模糊的蒲宁市，这条规矩几乎被所有人抛之脑后。
  钱文东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揍成那样，一定会气得跳脚吧。
  简易将目光收回，落在玻璃的倒影上。
  那是她。
  黑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筒丝袜，黑色的皮靴，艳丽的浓妆。
  她用黑色将自己包裹，只为了营造出一个优雅随性的形象。
  在众人眼中，黑色的她叫人捉摸不透，像是一片随来随去的迷雾，谁也看不清雾里是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凭借满腔热血首当其冲的普通人罢了。
  简易小口地啜饮着红酒，而她对面的明媚酒劲上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人群，与众人舞蹈。
  和她平常规规矩矩的舞蹈不同，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哪个动作就跳哪个动作，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知哪个有眼力见的小子猛推了邹应龙一把，直接让他踉跄几步撞到了明媚身上。
  明媚温柔地握住了毛头小子的手腕，带着他一起舞动起来。
  简易一脸惊恐地看了几分钟，倒吸一口凉气，竖起大拇指：“好一番群魔乱舞。”
  装在包里的手机震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拿出来，“糯米团”的备注跃入眼帘。
  她的糯米团只有一个，来电人是谁显而易见。
  简易一口闷了杯里的红酒，提起挎包急匆匆地往厕所赶。
  电话一接通，糯米团软糯的声音传来。
  “姐姐……”
  嘶，不是，万古青什么时候学会夹子音撒娇的？
  成人撒娇会引人反胃，但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只会把人心软化。
  而且她家的还是个乖小孩，buff叠满。
  “怎么了小青？”简易语气柔和，听着有幼儿园幼师的味道了，“饿了吗？姐姐马上回家，你可以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