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目光锁定在万古青身上：“这就是你收养的小孩？”看到紧拽着简易衣袖的手，他漠然道，“这么大人了，还没断奶吗？”
  “你给我闭嘴。”简易咬牙切齿道，一脚狠狠踩在简昂的鞋子上，警告道，“你没看见他受伤了吗？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磨磨唧唧拖延时间，我早就过来接走他了！他根本不会和他们打架，也不会受伤！”
  简昂一时语塞，看了看简易，又看了看嘴角红肿的万古青，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听话地坐到了驾驶座。
  简易压住心底的怒气，笑着面向万古青：“来，小青，上车吧。小心别碰到伤口。”
  第39章 相应的代价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老白叔发的那条简昂到蒲宁市出差的消息，简易看到了，但是没放在心上。
  简昂是来和悦府集团的执行总裁仰楚谈生意的，她现在管财务的小职员假身份已经废弃了，有关董事长的工作又全部交给了米菈，和集团基本上零交集，完全不慌。
  但是，两人在同一座城市里。
  在同一座城市里也就算了，还在同一个区里。
  简易还是这个区的区长。
  简昂在蒲宁市待了一个月，平安无事。巧就巧在，他在街头的卖报小摊上，看到了有关简易的报纸。
  报纸上的简易化了很浓的妆，和他印象中的妹妹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家人就是哪怕你变了一张脸也仍旧能认出来的存在。
  简昂买下了那份报纸，回到酒店反复查看，看了又看，拿出之前拍的、简易的照片，反复对比，迫于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拿出手机，没再点进置顶的对话框，而是十分果断地联系了那位年迈的老管家。
  电话一拨通，简昂便以陈述的口吻道出自己了解到的事实：“白管家，她这几年一直在蒲宁市，对不对？”
  白管家一听就知道瞒不住了，尝试让他冷静下来：“少爷，小姐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话说了一半，电话就被挂断了。
  简昂怒火中烧，有担心，也有对简易隐瞒他孤身一人来到异乡的愤怒与不理解。
  好好地做她的大小姐，难道不好吗？
  他立刻着手调查简易的住址，可在信息的层层加密下，普通的手段根本查不到这么多。
  巧就巧在，仰楚曾经见过简易，没有做任何伪装的简易。
  “这是你的妹妹？”
  看到简昂的手机锁屏，仰楚一怔，疑惑道：“可她的姓氏都和你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简昂下意识问出口，却又在瞬间明白了一切，喃喃自语道，“这丫头，连名字都换了……
  “你见过她对吗？”
  “是的，不过极有可能是我认错人了。既然是你的妹妹，没有理由来我这里做一个小职员。”
  “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做小职员——总之，把你了解到的事情全都告诉我。这无关我们之间的合作，只是我身为哥哥，想要了解妹妹的近况。”
  是的，简昂不是他的真名。简易这个名字也是虚假的。
  仰楚踌躇不决。
  当初简易要和钱梓豪打官司，他顺势递了假证据上去。最终钱家败得惨烈，她也算达成了目的。
  在那之后，他们就没什么交集了。
  胜诉的简易没有再回来工作的打算，仰楚也没有立场邀请她回来。
  那场官司应该不是一个秘密，毕竟闹得挺大，最后都转成公诉，由最高法院受理了，简昂应当也知道这码事。
  仰楚如实回答道：“令妹被前任区长的儿子骚扰过，伪造了偷窃公司机密的证据，让我辞退她。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骚扰？他怎么从没听简易提起过？
  他的好妹妹，究竟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了多少委屈？
  简昂沉下脸色，思索片刻，问道：“既然她来悦府集团工作过，那应该有登记住址吧？把相关信息发我一份。”
  “恕我拒绝。”仰楚回答得十分果断，“那属于个人隐私。既然你们是兄妹，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呵，他倒是想！这丫头嘴巴严得很，半点风声都不肯透露！
  “好，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只能自己去查了。”
  原本简昂是从“区长住所”这条线下手的。现在知道了简易在悦府集团上过班，调查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简易不可能住在普通的小区，也不可能远在离集团太远的位置。只要查清附近的高档小区，一个个去守株待兔，迟早有一天能遇上。
  办法听着很笨，但真的有用，也有结果。
  如果不是挑在今天，简易说不定真有闲工夫陪自家哥哥好好唠一唠。
  ……问题是恰好挑在了今天。
  简昂透过后视镜，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后座的动静。
  万古青看起来蔫了吧唧的，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简易摸着他的脑袋，一路上都在安抚。
  简昂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憋住气，严肃地问道：“记住，你们没有血缘关系，那小子看着也快成年了。”
  “你不说话能死吗？”简易立马呛了回去，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万古青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这位是我的哥哥，他叫……简昂。”
  简昂？
  好好好，他这个亲哥哥已经不上台面到连名字都只能用假的了。
  简昂严肃补充：“是亲哥哥。还有，你不准叫我哥。”
  万古青怯怯地点头：“……好的，唔，叔叔。”
  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简昂险些没握紧方向盘。简易倒是毫不留情面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得对，他就是一个老大叔！”
  “叔什么叔，我就比你姐大三岁！”
  “你不让孩子叫你哥，除了叔叔还能叫啥？”
  简易和简昂三两句话就能拌起嘴来，万古青却没有丝毫掺和的欲望。
  ……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家人吗？
  外人永远是外人无法融入的，真正的家人。
  一直坐在一旁的简易立刻发现了万古青情绪低落，连忙叫停了简昂望不见尽头的啰嗦，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担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姐姐刚才太吵了？”
  “呵。”简昂发出一声冷笑，“多大点人了，打个架而已，至于这么娇气吗？瞧这出息。”
  “闭嘴吧你！换你被六七个人揍一顿试试？信不信早就哭着回家找爸妈了？”
  “你说谁会哭？”简昂不服气地反驳，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两小无猜互相拌嘴争吵的年纪。
  明明已经经历了很多，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却还有些许孩子气留存。
  划重点——这一丢丢的孩子气，总会在兄妹之间被激化爆发。
  万古青刚想回答，两人又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他垂下眼，感到很委屈。
  他从来没有觉得和简易隔得这么远。
  “我没事的，姐姐，不疼的。”
  嘴上说着不疼，话里却带了点哽咽的意味。
  简易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瞪了简昂一眼，留下一个“再敢说话要你好看”的眼神，认真地捧起万古青的脸。
  “你一定很疼，不止是身上疼。”
  简易贴上万古青的额头，汽车喇叭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是简昂在表达他内心的震惊与不满。
  简易无视了她，继续说道：“姐姐听到了，李逸晨在造谣。你别怕，他就是个废物垃圾，你没做的事情，没必要费力去证明。越是证明，他就越是嚣张。
  “在现场的时候，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我扇他巴掌，他连回手都不敢，还躲到警察身后。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很好对付的。”
  “……嗯。”万古青吸了吸鼻子，原本有些缓和的委屈情绪再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姐姐，我、我真的很难受……书包丢了，手机、手表都被摔了，我、我……”
  从抽噎，到一颗一颗小泪珠，再到嚎啕大哭。
  “那算什么？只要你平安，丢点东西又怎么了？你比手机书包什么的重要多了。”
  简易抱住万古青，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的背。
  委屈的情绪来得波涛汹涌，他哭得也很凶，哭哭啼啼地说着：
  “我、我没有被玩，我没有……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
  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原因的、古怪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我讨厌他……讨厌李朗和吴俊！我、我只是想活着，只是想过正常的生活，为什么、我为什么我总是和他们不一样？
  “姐姐，姐姐，姐姐……
  “呜呜呜啊啊啊啊——！”
  万古青上一次这么嚎啕大哭，还是在青芽福利院的时候。
  他似乎生来眼泪少，很多时候是想哭、差点哭出来，最终却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