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还说：“我觉得，你和 我小时候有一点像，你的能力完全没问 题，你真正需要 的，是对自己的信心。”
  楚天青不知道 自己应该如何回 应。她根本不敢告诉林知夏，她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心理问 题深深困扰。她连“焦虑”二字都不愿意说出口，只 能断断续续地坦白：“我、我……我上个月只 拿了物理和 数学竞赛铜奖……我听说过，老师，您以前在省立一中的时候，每次国际比赛都能拿到金奖……”
  林知夏又笑 了一下：“我有一次连铜奖都没拿到，甚至不是前十名，当时我真的很难过，觉得自己浪费了一个参赛名额，明明还有很多优秀的人，比我更适合参加那场比赛。可是现在回 想起来，那也是我尽力的结果了，既然尽力了，就没必要 因为过去而 苛责自己，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未来。当你真正在意未来时，你会有更清晰的行动目标，也会比从前更有执行力。”
  楚天青十分惊讶，又忽然想起，之前学妹也说过，“楚天青每次考试每门 课都是满分”。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一个校园传说，在她身上加了一层滤镜。就好像，站在她面 前的林知夏，被无 数光环包围，却也坦然讲述了自己的失败。
  那些光环是明亮的，可是，再明亮的光，落在地上，也会留下阴影。楚天青心想，光与 影，都是她们自身的一部分。
  林知夏认真道 ：“我会在北京等你。”
  第53章
  楚天青下定决心：“我一定会 努力的, 老师。”
  林知夏对她笑 了笑 ：“加油。”
  离开休息室后，楚天青的心情还没平静下来。
  她跟在汤老师身后，缓步向外走。省城大学的校园风景开阔, 可她根本没留意周围的景色。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更努力地学习，要顺利考上北京大学，再一次见到林知夏。
  楚天青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手 机，点开了微信联系人列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赫然在列, 林知夏。
  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真的加上了林知夏的微信。
  那本笔记还躺在楚天青的书包里。刚才在休息室里时，林知夏亲手 把 笔记本还给了楚天青, 林知夏说, 她已经记住了楚天青写在本子里的语句。
  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天。
  楚天青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睁开时，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她笑 了一声，快步跑到学校门口，挥了挥手，与汤老师、段老师告别。
  她跑向地铁站, 高高兴兴地回 家了。
  回 家！
  本周末，楚天青在家里休息得很好。她没做噩梦，睡得很踏实, 醒来时，看见一缕晨光已经映上了窗帘。
  周日晚上, 楚天青拎着行李箱回 到了宿舍。她站在门口望了一眼，忽然觉得这 里也 很温馨，是一个能让她安心落脚的地方。
  “你来了？”顾思安看了楚天青一眼, “快进来吧！”
  顾思安带来了一大桶家里做的卤牛肉、卤鸡蛋和卤豆腐皮，热情地招呼室友们一起品尝：“还热着呢，好烫啊，你们都过来和我一起吃吧！”
  那牛肉、鸡蛋和豆腐皮都装在一个不锈钢保温筒里，顾思安端着保温筒，拧开盖子，热气瞬间涌出来，香味扑鼻。
  那是用慢火煮出来的沉香，混着酱油、八角、花椒、桂皮和熟肉本身的醇厚香气，在室内悄悄散开。
  顾思安把 保温筒放在了桌上：“我下午睡了一觉，起晚了，来不及在家吃了。我妈干脆让我带过来吃，你们看，好大一桶，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量，我妈用了四斤牛肉、六个鸡蛋，你说我一个人哪吃得完？正好和你们分着吃。”
  郑相宜从柜子里拿出一块黄油面包，撕开包装，又用筷子夹起一块卤牛肉，塞进面包里，裹在中间，低头咬了一口。
  她咀嚼了一会 儿，不由得睁大双眼：“太好吃了吧！你家里人也 太会 做卤菜了，比食堂卖的更好吃。”
  她还没咽下去，就 含糊地说：“你把 调料配方告诉我，我想让我们家阿姨也 做给我吃。”
  顾思安打开另一个不锈钢饭盒，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层切细的黄瓜丝。她用筷子夹起卤牛肉和黄瓜丝，一起塞进馒头里，一边啃食一边说：“行啊，我问问我爸妈……这 是我们家的祖传秘方……你等到我问到了，我就 告诉你。”
  “啪”的一声，陈曼打开了她的柜子，拿出一包方便面和一个塑料饭盒，当场用开水泡了一碗方便面。
  等到面泡好了，陈曼端起饭盒，走向顾思安。
  顾思安豪气地给她浇了几大勺卤汁，又夹了许多牛肉和豆腐皮盖在面上，还添了一点黄瓜丝。
  香味从饭盒里溢出来，仿佛把 整桶卤肉的味道 都融进了面里，飘散着一股鲜香气息，勾得人食欲大开。
  楚天青已经在家里吃过晚饭了，但她现 在还是很馋。
  她犹豫了片刻，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筷子和饭盒。那是一套不锈钢餐具，也 是省队训练发放的纪念品，质地坚固，光泽均匀，听说价钱也 不便宜。
  她把 它们洗得干干净净，藏在柜子里，很少使用。
  而现 在，楚天青捧着饭盒，走到顾思安身边，小声问：“我也 可以尝尝吗？求求你了。”
  顾思安笑 出了声：“你不用这 么客气啊，当然可以！”
  她说着，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一块接一块地往楚天青的饭盒里夹牛肉，又拨了几片豆腐皮，连带着两个鸡蛋也 一并放了进去。
  陈曼也 走了过来，夹起一撮拌好的面条，送进楚天青的饭盒里。
  楚天青捧着饭盒，坐回 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吃了起来。
  牛肉切得薄，炖得酥，边角带了些 软筋。她轻轻咬了一小口，缓慢咀嚼，牛肉纤维一丝一丝拉开，温热的卤汁浸满整个口腔，咸香之中，更有一种甘美酥嫩的滋味，不油不腻，越嚼越劲道 。
  她又夹起一块豆腐皮，一口咬上去，口感软中带韧，韧中带香。
  卤鸡蛋也 很美味，蛋白紧实弹嫩，蛋黄绵软细腻，真比学校食堂的茶叶蛋好吃多了。
  整间宿舍里，四处弥漫着卤料的醇香，热腾腾，暖洋洋。
  室外，深冬的冷风呼啸而过，在楼层之间来回 穿梭，吹打着玻璃窗。窗上凝结着一层薄雾，室内的热饭香气还未散去，楚天青仰头喝光了卤汤，心想，今天也是很幸福的一天。
  忽然，陈曼抬起头，低声说：“还有不到半年，我们就 要毕业了。”
  寝室寂静了一瞬。
  顾思安放下筷子：“也不知道我以后的室友会 是什么样的……真想和你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再做四年室友。”
  陈曼又说：“郑相宜和楚天青肯定会 考到北京去。”
  顾思安立即接话：“那我也 想去北京，你呢？”
  陈曼靠在椅背上：“看情况吧，等高考分数出来了，我才能决定自己要去哪里。”
  顾思安转过头，看向楚天青：“对了，你是不是快要去北京参加全 国决赛了？你那个科技创新课题，做得怎么样了？”
  郑相宜也 来了兴趣：“对啊，上次你说的那个问卷调查，有用吗？我拉着我表姐也 填了一份。”
  楚天青点了点头：“嗯，问卷调查总共收到了两百多份，我把 它们分成了三类，一类是学生问卷，一类是家长问卷，还有一类是老师填写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学业压力、沟通方式、情绪状态上，还有他们对技术辅助教育的接受程度。”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房东阿姨也 帮了我很多忙，她拉了一个家长群，高一年级不少家长都填了问卷。”
  顾思安走近了楚天青：“哇，那还有不少人参与啊？”
  “嗯，”楚天青附和道 ， “很多家长是匿名填写的，他们和孩子沟通的时 候，其实也 很无助……他们不知道 如何 正确引导孩子，孩子也 不能和父母顺利沟通。”
  郑相宜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那你现 在的数据来源是什么？”
  楚天青翻开一个笔记本，拿到了郑相宜的面前：“我们班上有好几个同学愿意把 自己的周记本借给我当样本，冯康、宋远舟、纪明 川，你们两个，还有隔壁班的许月亭，高一年级的几个学妹学弟也 把 本子给了我。我把 每个人的文字信息进行匿名处理，然后结合问卷数据，建成了初步情绪分析模型。”
  郑相宜并不惊讶，好像早就 料到了楚天青能从周记里提取情绪信息，她只问了一句：“你怎么判断那种看起来……很平静的语句，隐藏了什么情绪呢？”
  楚天青实话实说：“我用了开源的情绪识别工具，输入数据，得到打分结果，再自己一条条标注，建立规则。我也 从网上找来了一些 公开的情绪文本资料，比如青少年情绪日记数据库、心理健康论坛的匿名发帖……全 部用来训练我的模型。”
  顾思安刚吃完晚饭，顺手 把 保温筒盖上，感叹道 ：“天哪，听起来好复杂，你会 的也 太多了，我只会 吃。”
  楚天青忍不住笑 了一声，笑 完了，又有些 不好意思：“其实只是听起来复杂，做起来还挺简单的，我想让这 个系统真正理解学生，帮助家长和老师。”
  顾思安忍不住鼓起掌来：“太强了，青神。”
  郑相宜和陈曼也 跟着鼓掌，楚天青更不好意思了。她不再谈论自己的课题，又和室友们聊起了食堂的饭菜。
  食堂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大家越说越轻松，不知为何 ，楚天青还想着陈曼刚才说的那句话：还有不到半年，她们就 要毕业了。
  毕业之后，山高水远，天各一方，谁也 不知道 ，她们什么时 候才会 再见呢？
  从今往后，又有多少个夜晚，她们可以像今晚一样，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呢？
  楚天青低下头，看着空了的饭盒，心里泛起一丝怅然。
  第二天是周一，清晨时 分，天刚濛濛亮，楚天青吃完了早饭，飞快跑向了教学楼。
  高三（十七）班的教室门已经开了，教室里灯光明 亮，宋远舟和纪明 川都到了，正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楚天青跑向第四大组最后一排，放下书包，笑 着打招呼：“早上好，纪明 川。”
  纪明 川转过身来看着她：“你今天心情不错。”
  “还好吧，”楚天青伸了一个懒腰，“我就 是有点困，现 在是冬天了，我总觉得自己睡不醒，早上醒来的时 候，特别想在床上多躺一会 儿。你有没有这 种感觉？”
  纪明 川“嗯”了一声，又转了回 去，低头整理了一下书桌，过了几秒，才说：“这 个问题，我不好回 答。我不太适合参与这 种日常话题。”
  楚天青笑 出来了：“我问你想不想睡懒觉，你怎么就 不能回 答了？你以前也 没少参与日常话题啊？”
  “你别管他，”宋远舟插了一句，“他又不住校，他自己在家，想几点睡就 几点睡，比我们住校的自由多了。”
  纪明 川反驳道 ：“哪有那么自由？我也 不敢太松懈，毕竟是个高三生，也 经常学到深更半夜。”
  “是吗？”楚天青问，“你最近都在学什么呢？”
  纪明 川如实回 答：“数理化 生的重点和难点都过了一遍，主要精力放在了语文和英语上，这 两门课的分数浮动大，提升空间也 大。”
  纪明 川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楚天青却察觉到了，今天的纪明 川有点不对劲，好像在策划什么事情。
  她忽然想起他在书店买的那两本书，感叹道 ：“我知道 了，一模考试快来了，这 一次的一模是全 市联考，你是不是想考到全 市第一呢？”
  宋远舟本来在写字，听见这 话，也 忍不住抬起头：“纪明 川，你还没放弃考第一啊？”
  纪明 川笑 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上考场的人，又有几个不想拿第一？”
  楚天青双手 合十，目光诚恳地望着纪明 川：“你很有决心，也 很有勇气，果然不愧是我们班的明 神。”
  纪明 川却说：“不必抬举我，我们各自拿出全 部实力，到时 候就 看一模的结果怎么样。”
  楚天青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 出来，明 知道 这 时 候该说点好话，可还是忍不住想逗他一下：“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写一封挑战书？”
  “嗯？”纪明 川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给我写挑战书？”
  所谓“挑战书”，就 是一个学生向另一个学生发起挑战，等到下次考试结束后，分数低的是输家，高的是赢家。
  输家要履行约定，请赢家吃饭、喝奶茶，或者完成某种任务，其中也 不乏一些 离谱的赌注，比如当众狗叫一声、绕操场跑一圈、在班群里发一条消息“我是学习小弱鸡”……总之，花样多得数不过来，光是听着，都让人替他们脸红。
  纪明 川知道 ，“挑战书”这 个陋习是从十八班流传出来的，由此可见，十八班的班风不正，可能和他们班长许月亭有关 。
  此时 此刻，楚天青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草稿纸，在纸上写：挑战书，楚天青对纪明 川。
  纪明 川看着她一笔一画写字，忽然问：“你敢不敢玩个大的？”
  楚天青立即警觉起来：“什么大的？”